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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可安感受到秦慕衍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和平时似乎不太一样，他转头看向车窗外，没再说话。
黎应平约在一个幽静的酒楼，宽大的包间，就只有他们三人。
桌上的菜品很丰富，代表性的苏帮菜几乎全都上了。
分酒壶和酒杯也都满上了。
服务员退了出去。
黎应平举起酒杯，“白云的事情确实太忙了，这次是我招待不周，先敬二位一杯。”
边、苏二人举杯回应，一杯酒入口，这场子的序幕就算是拉开了。
三人话题从重庆、苏州两地的天气聊起，转到饮食又转到经济，迟迟也没切入正题。
叶可安也不急，黎应平既然约他来，他就是来坐等白云股份还价的。
分酒壶里的酒眼看就要见底，黎应平放了筷子，酒精透过血液将他皮肤染成微红，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热的脸颊，“不行了，不服老不行啊，比不过你们年轻人咯。”
秦慕衍盛了碗汤，放到他面前，“黎总说笑了，白云股份在你掌舵下越做越好了。”
黎应平撑住额头，喝了口汤，“白云难啊，看起来家大业大，内里其实一堆烂摊子等着我收拾。”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手放在腿上，撑起上半身倾向叶可安，“我常跟员工们说，白云创业之初四个口袋一样重；走到今天，白云四个口袋也是一样重。研发、生产、工程、市场，哪一个部门不要投入大笔资金？”
叶可安看过白云股份财报，他们去年的资产和净利润都超过 12 亿元，也就是说，6 亿元的资产购置，对白云来说，即便算不上轻轻松松，但也还够不上要召开股东会来决议。
都不用上股东会的事情，哪里就到了要哭穷的地步。
这是要准备开口压价了。
叶可安侧了侧身体，也歪向黎应平那边，在一旁的秦慕衍眼中，这两人似乎是他乡遇故知般亲密。
“黎总，我记得，你主导了白云股份好几次资产并购，还做了次重组。每一次，白云在你手上都发展得更好。”
叶可安说完，调正了身体坐直，“市场上总有人说白云股份每次买资产，价格都不便宜，”他看向黎应平，“我看未必。”
“这些资产卖多卖少有什么用？要在对的人手上，才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价值来。”叶可安将话点到位，静待黎应平的反应。
秦慕衍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黎应平，他微眯着眼，眼尾的肌肉挤在一堆，隐去了他目光中的狡黠。
“意想不到的价值？光靠一套设备，哪有这么神奇，”黎应平轻拍了叶可安一下，“这次，我还能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就看边总给的条件到不到位了。”
秦慕衍心里冷笑，黎应平这轻飘飘一句话，不动声色的拉踩了金万，抬举了自己，还将了叶可安一军。
叶可安举起酒杯和黎应平轻轻一碰，他一饮而尽，颇有些豪爽气概，“黎总，你说。”

对于白云股份来说，有现成的研发大楼加持，可以加快产业布局和升级进程。
而且，白云股份初来乍到重庆，光是研判有利人才招聘的区位，租赁或购置软硬件符合标准的研发场所，再耗神耗力去装修，就得耗费掉不少时间。
这显然和白云的战略不符，也和黎总要快速变现的重压不符。
秦慕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但她更明白，林永生不可能将这栋大楼处置给白云股份。
因为，总部研发大楼，承载的是金万风风雨雨一路走来的梦想，见证的是林永生在狂风暴雨中独自撑帆的初心。再者，这栋大楼和设备以 6 亿元打包卖掉，确实吃亏。
何况，黎应平还要求战略技术合作，这就是又要金万的楼，又要金万的技术了。
这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可以和白云谈，但白云不能这么谈！
这样的漫天要价根本不可能谈成！
秦慕衍当即就要出言反驳。
坐在一旁的叶可安，微微侧身向着上座方向的黎应平，正低着头喝汤。他头也没抬，就在桌子下准确无误的捉住了秦慕衍的手。
他摁了她的手一下，才轻轻放开。
他抬起头来，淡淡的斜睨了她一眼，目光停留的那一瞬，秦慕衍懂了，叶可安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知道，听到白云股份的还价，叶可安所感所想一定和她一样，他也知道总部研发大楼对林永生来说是何其重要！否则，他不会头也没抬就直接拽住了她。
秦慕衍冲着审视她的黎应平笑了一下，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她静静的坐在自己位置上，等着叶可安将白云股份这极其不合理的还价驳斥回去！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叶可安终于开口，“黎总，如果这是白云股份过会了的正式还价，请提供一份盖章的会议纪要给我。”
叶可安是接受了白云的还价？！
秦慕衍猛地看向他，带着掩不住的难以置信。
叶可安眼风扫过她，落在她脸上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内容，那双细长的眼镜似乎在告诉她什么。
秦慕衍微微一怔，随即管理好自己表情，将心里那个大大的问号压了下去。
从酒楼出来，和黎应平告别后，秦慕衍就一路沉默，她知道叶可安有权代表基德接受白云股份的还价，而她对此辩驳无效。
两人回重庆的行程改签了当天晚上的末班机。
直至到了候机厅，秦慕衍仍是固执的不发一言。
叶可安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膝上，处理着一封又一封工作邮件。
他感受到秦慕衍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好一会儿，他才微微蹙了眉，眼睛仍是盯在电脑屏幕上，“有话说？”
“是。”秦慕衍直视着叶可安。
在她带着疑虑的目光中，叶可安合上电脑放在自己旁边位子上，淡淡开口，“想问我为什么不讨价还价？”
“是。”
秦慕衍憋闷了一路，话头一开，就再也忍不住了，“你明知道这栋楼对林永生意味着什么，这是林总他压上全部身家和一辈子的心血，想要开创的新技术、新事业。这栋楼，就是他最后的根据地，楼还在，他就还有机会捡起梦想来。”
“然后呢？”登机时间到了，叶可安将电脑放回包里，问了一句。
他云淡风轻的态度，好似这件事情就该如此，这让秦慕衍有些愤怒，“边总，你永远不懂那栋楼对林总意味着什么！如果白云股份不肯花这六个亿，我们还有其他的备案，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不是非要这么打包贱卖！”
“金万还有时间？”叶可安甚至没有抬眸看她一眼，“我知道你在想我是不是也有私心。”
秦慕衍一时凝噎，她心头颤了一下，很快又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金万的事情上。
虽然秦慕衍并没有对他坦诚布公和程安明的见面，但叶可安已经感受到了那无声的破坏力。
他站起身来，看了眼正在登机的人群，“走吧。”
秦慕衍站在那里没动，她因为愤怒，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她话语尖锐了起来，“一个实业家，被卖掉老本，这到底是救他还是害他？”
她抄起自己放在位子上的背包，转身就走，叶可安伸手一把拽住了她。她整个人被带得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她借着叶可安撑着她胳臂的力道才站稳了。她抬眸看去，男人下巴线条刚毅，薄唇紧抿，扑面而来的威严，让她心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