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乔如木头一般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爷爷被一点点推走，一股巨大的悲伤和痛楚将她死死缠绕着。
“我已经打点好了，会有专门的护士在这照顾。”纪淮在她身边小声说。
许乔木然地点点头，直到人彻底不见她才回过神来。
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情找许正侃的麻烦，只对纪淮说：“我想回去看看。”
“好。”
许乔一直以为，爷爷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他会看着自己结婚生子，会笑着帮自己带孩子，会跟自己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哪怕他有时候会训斥自己哪里做得还不够好，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哪怕被他训斥一顿又怎么样？
至少，他还在啊！
说来也怪她，一直没有关注过爷爷，等到爷爷身体不好了，出事了她才开始悔恨。
她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地望着前方。
纪淮深知这种险些失去至亲的痛苦，他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陪在她身边，让她有肩膀可以靠。
车子在院子里停下，许乔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她安静地看着老爷子的房间。
那里，一片漆黑。
不该是这样的。
她突然动了动唇瓣，嗓音沙哑：“老一辈人似乎都有重男轻女的想法，但我很幸运，成为了爷爷的孙女。虽然我不是男孩，但他很喜欢我。”
“以前总以为父母很恩爱，但直到许悠然母女上门我才惊觉，所谓的父母恩爱不过是我妈竭尽全力在我面前做的一场戏。我妈去世时，我爸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里。我恨我爸，也恨过爷爷。”
“我恨他明知父母没有爱情却为了利益硬要将他们绑在一起，我恨他不为我妈出头，我恨他同意许悠然进门……我真的很恨。”
“但我也知道，爷爷也一直活在愧疚里。”
“上了大学步入社会，我才慢慢明白。我对爷爷的恨不过是我对自己的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羽翼未丰。”
“他是我最亲的人呐，我早就不恨他了。”
“纪淮，”许乔喊了一声，偏头看着他，“我真的不恨他了，我真的不恨了。”
纪淮安静地看着她，心里也酸得厉害。听见她喉咙里溢出轻轻的抽噎声，他转头无声抱住了她。
许乔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低声抽噎着。
她不敢发出很大的动静，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滚烫的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衬衫，连带着纪淮也跟着心疼起来。
他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温声安慰道：“爷爷这么疼你，不会舍得离开你的。”
……
第二天许乔回公司打算交代点事情，她想早点解决完事情去医院看爷爷。
谁知中午就接到管家打来的电话。
许乔匆忙赶去医院，冲到病房门口，只能看见白布遮挡着遗体。
她双腿一软，扶住墙才勉强站稳。
那瞬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许悠然坐在走廊上低声哭了起来。
许乔怔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病房。
双眼干涩，竟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一双温热的手盖住了她的眼睛，随后她被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看了，乔乔。”
他的心跳得很快，气息也有些不稳，显然也是刚赶来的。
许乔怔怔地点点头，眼里一片干涩。
“要送爷爷吗？”纪淮嗓音干涩。
沉默了一会儿，许乔攥住他的手，哑声说：“不了，爷爷看见我哭会难过的。”
“那我们回家。”
“好。”
纪淮带着她离开医院，临走前，许悠然向她投去了复杂的一瞥。
“要不要去睡会？”纪淮停好车，解开安全带问。
许乔默默地看他，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落下：“纪淮，我没有爷爷了。”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把爷爷弄丢了。”
“我没有爷爷了，纪淮。”
她再也绷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纪淮眼中沁出不忍，他只能抱紧她安抚着：“没事。”
“你还有我，别怕。”
“我答应过爷爷，我会带着爷爷对你的疼爱，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安抚好许乔，看着她安静睡下后，纪淮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去了客厅。
门铃响起，季岐和赵子善正站在外面。
季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节哀。”
纪淮点了点头，瞥了眼文件里的内容，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季岐补充道：“我已经去查了事发地点的交通录像，也去交通局问过了，肇事司机喝多了酒……”
纪淮了然地点头：“谢了。”
“许乔怎么样？”
“刚睡下。”
季岐问：“那这份文件？”
纪淮笑了笑：“她有权知道真相。”
季岐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再多说，和赵子善离开。
纪淮将文件放在桌子上，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再出来时，许乔正站在那看文件。
他没有阻拦，再多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季岐送来的是一份亲子鉴定书。
除了许悠然这个私生女外，许正侃在外面还有个几岁的私生子。
许家虽然人丁不旺盛，但家规一直都很严格。
许老爷子只有许正侃这么一个儿子，但许正侃和许老爷子的性格完全相反，不学无术。但为了能继承家业，这些年，许正侃一直扮演着一个听话儿子的角色。
谁知道和许乔母亲结婚后，许正侃又和自己的初恋暗中走到了一起，并且生下了许悠然。
许悠然母女进门时，许老爷子就曾差点打断许正侃的一条腿，是许乔母亲求情才就此作罢。但许悠然母亲依旧没能得到任何人的承认。
许老爷子念在许悠然是个无辜孩子的份上，便让她留在了许家，给了她一个身份，但终究比不上许乔。
许悠然母亲去世后，许正侃没人陪伴，便在外面找了个女人，并且怀了孕，生了个儿子。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因为许悠然的事情，许老爷子暗地里查许正侃，他也不会想到，许正侃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昨天上午他也收到了这份亲子鉴定书，给许正侃打电话质问。他想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想摆平这些事，谁知在路上出了车祸。
许乔攥紧了手中的文件，她气得脸色铁青。
她这个父亲做得可真是称职！
真是荒唐！
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