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去想，但下一秒，就碎在了霍司远的话中。
“这三年算是我对不住你，届时我会给你一封放妻书，必不会污你名声。”
陆鸢喉咙里像梗了砂石，磨得血腥气蔓延。
她不敢再去问两人感情：“嘉宁公主，是何人？”
霍司远语气平淡：“八年前，贵妃娘娘之女走失，前些日子才寻回，陛下便拟定了封号为嘉宁。”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才继续：“那日在拱卫司，你也见过。”
陆鸢怔了下，顿时想起了那道窈窕背影。
原来，那就是嘉宁公主。
怪不得霍司远只说了回绝和离圣旨之事，却未提及那道赐婚圣旨分毫！
他，原是也想娶她的。
只是自己的存在，占了位置，碍了事！
陆鸢想着，忍不住去呢喃嘉宁公主的名字：“叶芷吟……”
从前在慈幼局时，她有一朋友，也叫这个名字。
只是后来自己被陆家收养，便再没了来往。
莫名的，陆鸢心里总有些奇怪：“既走失了这么多年，又是如何寻回的？”
听到她问话，霍司远一愣。
她何时对这些市井流言感兴趣了？
但也还是回答：“走失时，嘉宁公主身上有一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是公主出生时陛下命工匠特地刻制，世上仅此一枚。”
“也是凭着这块玉，贵妃娘娘才认回了公主。”
然而听闻此言，陆鸢耳边却是一阵轰鸣！
若她没记错，慈幼局的姑姑说过，她被送到慈幼局时，身上就带着这么一块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
只是当年被陆家收养时，那块玉佩便不见了。
若霍司远没有记错，世上当真只此一枚的话。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才是走失的那位嘉宁公主？！
陆鸢心里一片乱麻。
霍司远不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刚迈步要走。
就听陆鸢问：“我……可否见一见这位嘉宁公主？”
霍司远脚步一顿，回头看来的目光里含着冷意：“你见她做什么？”
“圣旨一事她未必知情，你莫要做多余的事。”
他话里句句警告，陆鸢只觉得心如刀割。
“你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
“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能伤害她。”
扔下这句话，霍司远便离开了，没再看陆鸢一眼。
陆鸢一人站在堂中，屋外冷风瑟瑟吹来，却凉不过她的心。
成婚三年，她自认贤淑懂事。
却没想到在霍司远眼中，就是这般善妒之人！
眼眶积蓄了泪意，哽的鼻间发涩。
但最后，陆鸢只是抬手抹去了那抹温热，唤来了小昭：“去帮我递个信，就说我求见——嘉宁公主。”
小昭是陆鸢回到陆府后才跟在她身边的，并不知旧事。
但也并未多问，领命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小昭去而复返。
跟在她身后，还有一位女子，一身红衣，明媚耀目。
红衣女子脱下斗篷，如主人般自顾进了堂屋在桌边落座。
看着陆鸢，她笑了笑：“阿鸢，多年不见，可还好？”
她这一句，无非承认了身份。
眼前的叶芷吟已经没有了当年在慈幼局时的胆怯，整个人骄傲的像天上的太阳。
陆鸢攥了攥丝帕，走上前坐在她对面。
“芷吟，你可知我从慈幼局离开时，曾丢了块玉佩？”
叶芷吟挑了挑眉：“不知，姑姑从未说过。”
她神情没有半点心虚，陆鸢紧抿着唇，视线慢慢落定在她腰间那熟悉的玉佩上。
“那玉佩名为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如此，你可能记起了？”
闻言，叶芷吟脸上的笑慢慢浅淡。
“你这话是何意？”
陆鸢声音微哑：“司远说此玉佩世上仅此一枚，偏偏我的丢了，如今出现在你身上。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这玉佩当真是你的吗？贵妃娘娘走失的女儿当真是你吗？还是这玉佩本来的主人！”
话至此，一片沉寂。
许久，叶芷吟才开口：“你知道，我很羡慕你。”
“当年在慈幼局我费劲心思讨好，可姑姑却还是最喜欢你。后来陆家来人想要收养一女，也是一眼看中了你。”
“那时我为你高兴，也为自己担忧。现在凭着这玉佩，我一跃成了公主，我知你嫉妒，但阿鸢，我问心无愧。”
话落，她站起身，重新披上斗篷：“还有，那两道圣旨都是我向父皇求的，外人只知你与司远是和离，不会污你名声，我也算为你筹谋了退路。”
说完，叶芷吟转身离去。
小昭从外走进，就看到陆鸢呆坐在那出神的模样。
“夫人，您没事吧？”
闻声，陆鸢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退下吧。”
小昭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退离，带上了门。
寂静在屋内蔓延。
陆鸢就这么呆坐着，直到夜色侵袭，白雪倾盖了大地……
“砰！”
屋内被人大力推开，霍司远脸色冷峻，挂着冰霜，张口就是质问：“我说过，不准你去找她的麻烦！”
迎着他深邃眸中的怒火，陆鸢解释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
最后只化作了一句：“所以呢？”
霍司远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甩在了她面前。
“这是放妻书，你自行离去，往后好自为之。”
纸，轻飘飘的落在黑玉砖石上，白的刺眼。
陆鸢紧掐着掌心，愣是没有捡。
辛冷的空气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呛的她忍不住想咳。
但霍司远在，陆鸢生生忍下，哑声开口：“霍司远，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只会任性，只会欺负人？”
霍司远皱了下眉：“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直说什么呢？
难道要在明知他心里没有自己时，还要去自讨苦吃，问他对她可曾有过片刻心动？
陆鸢做不到。
末了，她只是问：“若我说，那块玉佩是叶芷吟偷了我的，我才是贵妃娘娘走失的那个女儿，你可信？”
霍司远面无表情：“荒谬。”
陆鸢心一颤。
就听他继续说：“陆鸢，你就这么见不得人好吗？”
扔下这句话，霍司远大步离去。
呼啸的冷风从敞开的门扇灌进来，一瞬间，将陆鸢包裹，冰冻。
她就这么在屋内站了整整一夜。
直到朝阳照进屋内，洒下一片金色暖光。
陆鸢才动着发麻僵硬的四肢俯身将那纸放妻书捡起。
其上，霍司远的字还是那么苍劲有力，也还是那么冷漠无情。
“兹有妻陆氏阿鸢，温婉贤淑，良善恭谨，奈何夫妻无分，命定非卿，至此各还本道，嫁娶不相干。”
陆鸢沙哑着嗓子一字字念着，犹如刀割。
“温婉贤淑，良善恭谨……”
陆鸢眼中含泪，多荒唐，又可笑。
前一刻霍司远还在说她妒心太重，可落于纸上的文字却这般冠冕堂皇！
滚烫的泪顺着脸颊话落，砸在纸上，晕开了墨痕……
许久后，陆鸢慢慢将纸合起来，放进了梳妆台上的妆奁中。
她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三年夫妻，她总是还妄想霍司远对自己能有些感情！
但陆府，她确实该回去看看了。
想到之前大夫说的那些话，陆鸢眼中一片茫然……
一个时辰后，陆府。
餐厅内。
陆母挨着陆鸢落座，不断给她碗里添着菜品。
陆鸢攥着筷子，却食不下咽。
眼前这个妇人明明看上去那么好，那么爱自己，满口担忧，却为何又能做出对自己下毒的事？！
陆鸢心绪越发复杂。
一旁陆父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放下筷子：“阿鸢，你怎么了？可是在霍家受了委屈？”
陆鸢倏然回神，抬头就迎上陆父深邃的眼。
这时，陆母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是啊，阿鸢，你有什么就同我们说，爹娘为你做主！”
眼前两人鬓角上染着白霜，同八年前去慈幼局将她带回时的样子，苍老了许多。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眼中对自己的爱。
意识到这一点，陆鸢突然有些释然了。
是不是母亲下的毒也许也没那么重要吧？
这么多年他们对自己的爱与维护不是假的！
人活一世，难得糊涂，不如就装作不知吧……
想着，陆鸢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爹和娘了。”
闻言，陆母笑弯了眼：“你啊，就是嘴甜。”
……
气氛慢慢回暖，一切好像回到了陆鸢还未出嫁的时候。
然而眼见着天色暗下，她也不得不回霍家了……
陆家门前。
陆鸢抬头凝望着那块匾额，微微失神。
跟在身边的小昭看在眼里，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突然一阵马蹄声。
两人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小太监从马上下来：“陆小姐，贵妃娘娘请您，入宫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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