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傅霆宴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晚上竟然再次走进了姜姒的卧室。
姜姒也跟着他再次踏进了自己熟悉的房间。
熟悉的床单,熟悉的香薰,只不过时间太久,味道已经有些淡了。
傅霆宴站在这里,神情却有些复杂。
姜姒当了他那么多年的未婚妻,如果更是他的妻子,可这,却是他第一次进她的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迈步朝她的床上走去。
然后,坐在了床边。
傅霆宴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只是很长时间看不见她的人,就突然很想来她的房间看看,接着,他又起身去她的书桌前,看着上面摆放的小玩意儿。
乱七八糟的书本,自己做的笔筒,还有一个自己做的丑丑的粘毛娃娃,傅霆宴拿起来看,忽然想起她好像当时做了两个。
另一个给了他,但被傅霆宴塞在抽屉底下,从来没拿出来戴过。
而此刻,他摸了一下这个丑娃娃,竟然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
笑完后,他终于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表情,放下娃娃想离开。
转身前,目光却忽然瞥到桌上乱糟糟的文件上,压了一沓医院的单子。
显眼的“京北三院”几个字,让傅霆宴的动作停住。
而姜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后,人也僵住了。
不好,是她之前每次去治疗的检查单!
傅霆宴像是想起了那次被陆昊阳抢走的体检报告,眉头微皱。
她到底身体出了什么事?
他从不知道姜姒去过医院这么多次。
最终,傅霆宴还是伸出了手,将那一沓检查单抽了出来。
在看到每张检查单上都是对肾脏的治疗后,眉蹙得更深,一张又一张翻过。
他的眸色越来越深。
他从没听说过姜姒的肾脏不好,她为什么会这么频繁的治疗?
直到翻到最后一章,看到了偌大的“肾脏捐献证明”几个字。
犹如一道惊雷炸响,瞬间将他整个人都给炸得血肉模糊。
她居然捐过肾,而她的肾脏捐献时间,正好就是三年前,他做手术的那段时间!
仿佛一双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心脏,一时间竟然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无法站立。
三年前,给他捐肾的,竟然是姜姒!
所以,那时候她根本就不是赌气去了西藏,而是就躺在和她相邻的手术病床上,毫不犹豫的将属于身体的一部分,移植给了她。
她明明,是那样一个娇气的,怕疼到连手都划破了一道血痕都要跑到他面前来的人,却能不声不响的干出给他捐肾的这种大事!
看到傅霆宴这副如遭雷击的样子,姜姒飘在身后,神色复杂。
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没有瞒得住的秘密。
最终,还是被他知道了。
她并不想知道傅霆宴的心理活动,她人都已经死了,这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只是,多少有些惆怅。
刚想上前一步,忽然,她感觉到自己本就透明的身体开始变得愈发透明起来。
姜姒十分意外,这些天她都没有这样的异常。
难道,她的尸体已经找到了,她,终于要彻底魂飞魄散了吗?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这个想法,她的手和脚,居然开始一点一点的慢慢消失。
与此同时,傅霆宴已经拿出电话开始拨打她的号码。
她的手机早已沉江,自然是打不通的,打了好几遍之后,他才迫不及待的打给了陆昊阳。
陆昊阳过了许久才接电话,不等他说话,傅霆宴就声音颤抖的质问。
“陆昊阳,三年前给我捐肾的是不是姜姒?三年前她究竟有没有去西藏?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姜姒她到底藏在哪儿,告诉我,我马上就要见她!”
语气如此慌张,是他少见的失态。
而奇怪的是,一向爱跟他吵的陆昊阳竟然许久没有回话。
傅霆宴怒道:“陆昊阳?!”
手机那头,陆昊阳跟在四五个警察旁边,站在姜姒被沉尸的湖水前。
眼睁睁的看着那熟悉的人被用机器打捞起来,面目全非。
他表情哀默至极,半晌,才扯着干哑的喉咙开口。
“好,你过来,我告诉你全部真相。”
傅霆宴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中,并没有听出陆昊阳语气里的不对劲,等他说完地址后,便匆匆离开。
姜姒身子已经趋于半透明,诡异的飘在了他身后。
很快,傅霆宴的车停在了湖边。
下车时,他看到周围满是警车,还有各种打捞工具,心里猛地一揪。
“陆昊阳,姜姒人呢?你让我来这儿干什么?”
当他看到陆昊阳惨白的脸色时,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加,但傅霆宴拼命将那股感觉压下,冷声道:“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样?”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但他没有发现。
姜姒看着这熟悉的湖水时,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缕缕消失。
难怪,难怪她会觉得不舒服。
是因为尸体被找到了,是因为,她大概终于,可以消失了。
陆昊阳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带着傅霆宴走到一辆警车的后门,那上面是一个担架,上面蒙着一块白布,虽然看不见底下是什么,但那股腐臭味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那是什么。
陆昊阳哑声开口:“这就是,姜姒。”
一句话,斩断了傅霆宴最后的期望。
他心里猛地一颤,随即怒声道:“你在胡说什么?你真以为我这么好骗吗?姜姒究竟在哪儿,是,你让她滚出来见我,你让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到陆昊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
“尸体上发现的,这是姜姒给自己买的结婚戒指吧?”
傅霆宴僵在了原地,看着那么眼熟的戒指。
没错,那是姜姒买的,他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男戒,被他塞在抽屉最底下,从未见过天日。
傅霆宴转头去看那担架,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颤抖着伸手,仿佛是想揭开白布。
不要!
傅霆宴,不要!
姜姒在空气里气得大喊,她向来爱美,也知道沉在湖水里这么久的尸体会恶心成什么样,傅霆宴已经够讨厌她了,最后一面也不肯让她留个好印象吗?!
可惜,他并没有听她的阻止。
手已经掀开了白布,一阵恶臭味袭来,傅霆宴看到了她面目全非的脸。
生理性的反胃不可阻挡,但傅霆宴一动不动。
半晌,他机械的放下白布,固执的说:“这不是姜姒。”
陆昊阳眼眶发红,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傅霆宴,你在自欺欺人什么?撞死阿姒的人亲口承认把她沉进了这片湖水,这就是姜姒!”
“怎么?你是希望她没死吗?如果她没有在你那儿受委屈,如果她没有在那个晚上出去,她或许的确不会死!”
“是你害死她的!她死了你很开心吧?终于可以跟你的杨曦双宿双飞了,再也没有人会缠着你了!”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而傅霆宴也再听不下去,漆黑的眉眼酝酿这暴风一样的情绪,他捏紧拳头狠狠朝陆昊阳脸上砸去。
“闭嘴!”
“我说了,这不是姜姒!”
“她没死!”
不一会儿,两个暴怒又无处发泄的男人就扭打了起来。
好在现在有很多警察,没几下就把两人分开。
“够了!都想进警察局喝茶是吧?”
“这具尸体我们要带回去做DNA检测,确认身份后通知你们。”
陆昊阳狠狠看了一眼傅霆宴,扭头便走。
才刚走出两步,又被傅霆宴抓住,他一回头,看到傅霆宴的眼神冷若寒潭。
“姜姒的戒指,还给我。”
陆昊阳丝毫不怵,冷笑着甩开他:“给你?你也配?”
说罢,他大步往前走。
傅霆宴这次倒是没有暴怒,只是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警车一辆辆开走,看着陆昊阳也离开。
他站在原地哪儿都没去,脸色沉得厉害。
姜姒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越来越弱了。
她看东西开始模糊,听声音也变得不真切,就连飘在傅霆宴身边时,都有气无力的。
难熬的三天之后。
这三天傅霆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只知道他赶往警察局之后,看到玻璃里反射的自己,狼狈的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他满眼红血丝,胡茬已经冒的很长,这三天他从未打理自己,也从未睡着过一秒。
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那张肝脏捐献协议,就会想到那白布下面目全非的脸。
陆昊阳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一同在接待室等着警察过来,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经DNA比对,死者确认为姜姒。”
警察话音刚落,陆昊阳便闭上了眼,这个结果他早已接受。
傅霆宴反而激动地站起来,不断地重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这样的反应再陆昊阳眼里简直是作秀,活着的是时候不知道珍惜,人都没了还在这儿装什么?
警察安慰道:“我们明白你们家属的心情,但是结果就是这样,节哀。”
接待室很快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昊阳站起来冷冷开口:“阿姒的遗体我要带走,她的后事,不应该由你这种人来办。”
傅霆宴猛地抬头:“你做梦!”
他通红的眼眶令陆昊阳一愣,陆昊阳看着ʄɛɨ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傅霆宴,你疯了是吗?阿姒活着的时候你有给过她半点好脸色吗?她如今死了你又要发什么疯?装到现在也够了,从此以后你跟阿姒尘归尘土归土。”
装?
傅霆宴倒宁肯他是在装,宁肯那股几乎快要把他吞噬的痛苦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