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谁和傅景辞一起做过的手术最多。
那答案一定是秦嫣。
需要手术的伤者太多,轮到傅景辞接了个脑部受伤的病人时,已经没有护士留给他辅助做手术了。
情况紧急,他没有办法,刚准备自己开始手术,一个路过的护士说护士长刚刚还往办公室走了。
傅景辞拔腿就大步跑过来,寻找秦嫣。
听到他说需要自己,秦嫣便知道是因为手术的事,她二话不说立马跟着傅景辞去了手术室。
帮傅景辞穿好无菌服,秦嫣抿抿唇,心里总是打鼓一样,便轻声问:“只有我们两人,真的可以吗?”
这一刻,他们之间仅仅只是医生和护士的关系,生命面前,没有旖旎的感情。
傅景辞调整了一下手套,听见她的声音,转过头看向她,眼神深邃:“你不相信我吗?”
秦嫣微微一怔,看着他的面容稍稍出神。
她当年,就是被他这种沉稳的自信吸引住的,他从不因为自己的优秀而狂妄自大,却也不过分谦虚。
片刻,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拉出来,轻轻摇头:“不,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了。”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句情话,但是傅景辞知道她的意思,是相信他的医术和他对待病人的态度。
即使这些年两个人之间总有间隙和隔阂,但他们始终默契。
“那我们开始手术吧。”傅景辞沉声道。
伤者全身上下有多处伤口,但都是一些皮外伤,最严重的伤在头部,也许是撞击到重物,导致颅骨有骨裂的迹象。
“不能排除脑出血的可能,应该要先拍个片子的,但时间来不及,我们随机应变。”傅景辞拿着手术刀,严肃地看着秦嫣。
秦嫣同样认真地回看他,点了点头:“好。”
手术时间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幸运的是病人的情况不是很棘手,而两个人的默契程度,使得傅景辞一伸手,秦嫣便知道他需要什么。
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一位年迈的老妇人牵着个小女孩在外面等了很久。
秦嫣看见小女孩,有些意外,因为正好是手术前她在医院大厅里遇见的那个哭泣的小女孩。
小女孩也认出她:“护士阿姨。”
秦嫣蹲下身,笑了笑:“这是你的家人吗?”
小女孩点点头,攥紧了握着老妇人的手:“这是我奶奶……护士阿姨,我爸爸没事了吗?”
这时,头部受伤的病人被推出来,傅景辞也跟着走出来。
秦嫣看向病床上的男人,问她:“爸爸?他是你爸爸吗?”
小女孩点点头,眼眶又红润:“爸爸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你爸爸已经没事了,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不要担心。”傅景辞蓦地出声,语气是少见的温柔。
秦嫣怔了一瞬,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看向他。
小女孩和老妇人同时露出浅笑,她松开奶奶的手,上前一步抱住了秦嫣,柔柔道:“谢谢你,护士阿姨。”
说完,她怯怯地看向傅景辞,也露出个甜甜的笑容:“谢谢你,医生叔叔。”
小女孩和奶奶跟着病人去了病房之后,秦嫣看向傅景辞,缓缓开口:“你怎么……”
记忆中,傅景辞从不安慰病人家属,他只会说“手术很顺利,后续还要看病人自身情况”,或者是“手术没有意外”。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病人已经没事了,很快就会醒来,不要担心”的话。
傅景辞无声地动了动喉咙。
片刻,他淡淡地开口:“我只是想起,当年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说以后,想生个女儿。”
闻言,秦嫣喉间一哽。
原来他还记得。
还没等她回应,傅景辞先开口道:“辛苦你了,早点去休息吧。”
“等一下。”秦嫣下意识出声阻止。
傅景辞身子一顿,又转过身看着她,问:“怎么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希冀,但只有一瞬,秦嫣没看见,他自己也没察觉到。
秦嫣从衣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递给傅景辞:“你看起来很累,吃一颗提提神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多跳了一下。
因为她想起在救灾的时候,他拒绝了自己的薄荷糖。
傅景辞的眼帘颤了颤,他接过来,拆开糖纸将薄荷糖放入口中,清爽的薄荷味道就在口腔中蔓延来开。
“谢谢。”说完,他便离开。
但他转过身走去的时候,唇角是带着浅淡的笑意的,他摩挲着掌心中的糖纸,悄悄地将糖纸放进了口袋。
秦嫣的目光投过去,长长的走廊上,方才还嘈杂吵闹,此刻却剩下寥寥几人,而傅景辞的背影在其中显得格外高大。
一些病人看见他,向他颔首致谢,他同样颔首,还时不时叮嘱几句话。
身为白衣天使,他们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负重前行。
每一次救治,都是一场战斗。
战斗前前后后持续了两天,医院里的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大家开始轮休。
轮到秦嫣的时候,她回到了老宅。
她怀中抱着爷爷留给她的铁盒,倪清把它保存的很好。
在老宅中好好地睡了一觉之后,醒来时秦嫣全身清爽,恢复了精力。
她将家中打扫了一遍,又洗了衣服挂到阳台上。
此时已是黄昏,太阳西垂山下,只剩下一缕刺眼的光芒,秦嫣倚在阳台上的栏杆旁,闭着眼享受一天中最后的暖意。
夜色降临之后,秦嫣准备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些蔬菜回来做饭。
她刚穿好鞋子,手机却蓦地响起来。
是倪清。
“小嫣,你吃饭了没有?”
“没呢清姐,怎么了?”秦嫣笑着回道。
“正好,咱们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吧,好不容易可以歇一歇,就不想自己做饭了。”倪清说着。
秦嫣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这种闲暇的小聚会的确不多得。
倪清说了个地点:“那我们等会儿就在那里见。”
“好。”
半小时后,秦嫣看着坐在一起的三个人,诧异地愣在原地。
“秦嫣,快来坐下啊。”沈舫笑得一脸灿烂,向她挥了挥手。
倪清站起身,神情无奈:“小嫣,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听到了就非要跟过来……”她指着沈舫说道。
秦嫣愣愣地点头,又看向无声无息的傅景辞:“那他……”
沈舫立马举起手:“傅医生是我带过来的!”
傅景辞跟着郑重地点头。
可秦嫣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倪清选的地方是个烧烤店,四个人坐在马路边简易搭起的桌子板凳上,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点菜的时候,秦嫣看向傅景辞,问:“你吃这些东西吗?我记得你以前……”
“我吃。”他坚定地说道。
秦嫣抿抿唇,低下头继续点菜了。
傅景辞明明以前义正严词地说这种路边摊不干净,桌子也不会擦得很干净,所以会有很多细菌,他是不会吃的。
沈舫用胳膊肘戳戳傅景辞:“傅医生,喝不喝酒啊?”
“喝什么酒!”倪清用筷子头敲了一下沈舫的头。
“不了,我明天上午还有台手术。”傅景辞摇摇头。
沈舫捂着头,失落地撇撇嘴:“吃烧烤不喝酒,人生不圆满。”
“我等会儿就去告诉主任,”倪清眼神幽幽。
“别别别。”沈舫连忙摆摆手,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