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年六月:你爹含冤入狱,谢家难逃罪责,你务必尽快嫁给陆大人,保全自己……”
赵阿黎攥紧手里的信,指尖泛白,眼眶泛红。
三年前家逢突变,谢家满门抄斩,她还未赶回永州便是天人永隔。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小梅行礼的声音:“大人。”
听见声音,赵阿黎连忙收好手中的木盒。
门开,一袭飞鱼服的姜肃走了进来,行走间,隐约可以看见一些褐色的血迹。
“你回来了。”赵阿黎上前准备帮男人更衣。
手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姜肃身躯微斥,冷声拒绝。
“本官自己来。”
赵阿黎的手倏地落空,涩然地收回了手。
成亲三载,他依旧厌恶她的触碰。
还没回过神来,又听姜肃说道:“往后不必做这些无用功。”
说完,他径直走进侧室,独留她站在外厅。
半晌,姜肃换了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似乎又要出门。
“夫君。”眼看男人即将离去,赵阿黎小心翼翼开口,“一月后是我家人的忌日,可否与我一同回乡祭拜?”
姜肃蹙紧眉:“我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
屋内瞬间一片寂静,只余下狻猊神兽香炉飘出来的檀香。
赵阿黎的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忙,但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
“最后一个?”
男人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满是不解。
赵阿黎垂下眼帘,盖住眼底苦涩:“是。”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姜肃眉宇冷峭。
赵阿黎垂在两侧的双手攥紧几分。
“当初谢家遇难,你娶我便已还了过往之恩,这三年是我一意孤行束缚了你,待祭拜完二老,我便自请下堂。”
“你要和离?”男人眼底终于涌起不一样的情绪。
赵阿黎正要开口,窗外传来一道灵动活泼的女声。
“陆大人,同僚们让我问您何时启程前往庆功宴。”
赵阿黎微怔,早就听闻锦衣卫中有一女子夏莹,办事机敏与姜肃配合默契,形影不离。
眼下他竟然将人带了回来?
一时间,赵阿黎心中五味杂陈。
眼见姜肃的视线还落在自己身上,她哑声道:“我意已决。”
闻言,姜肃拂袖一挥:“无理取闹!
赵阿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底只剩悲凉。
身穿飞鱼服的夏莹不知说了什么,男人的脚步竟慢了下来。
看着他们并肩的背影,赵阿黎竟觉般配得刺眼。
心底一阵阵忽来细密的悸痛,让赵阿黎脸色惨白。
连忙从袖口中掏出一瓶药,颤抖着手将苦涩的药丸吞进喉咙。
她的心疾越来越严重了……
良久,待疼意消散,赵阿黎才缓缓移动到金丝楠木桌边,随即坐下。
桌上摆着一张白皙的宣纸,还有已研好的黑墨。
她拿笔粘上墨汁,落笔。
“休书。”
姜肃这一走,便走了半月有余。
赵阿黎守在府中,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看书。
转眼到了除夕夜。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唯有陆府清冷萧瑟。
赵阿黎听见外面传来孩童的欢笑声和鞭炮声,有一瞬间失神。
夜更深,喧嚣声渐静,她眸底的光也渐渐变得黯淡。
在她落寞起身之际,外头传来脚步声。
姜肃冷漠的身影踏着寒露进来,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桌上早已冰冷却丰盛的菜肴,微微蹙眉。
“往后守岁不必等我。”
赵阿黎步子一滞,刚要开口,却蓦地闻到一股花粉香萦绕在鼻翼。
她拿起帕子捂住口鼻,脸色微白。
因患有心悸,她自小便对香味格外敏感和排斥,所以这些年她的寝房只燃檀香。
姜肃身上的花粉香,是从何处染来的?
恍惚间,赵阿黎想到了那天同他一起离开的锦衣卫夏莹。
“以后,不会了。”她微不可闻的声音被风吹逝。
姜肃拧眉扫了她一眼,寡冷躲闪的样子让他心生躁闷。
“我最烦你这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说完,他转身进了侧室。
“砰—”
朱红的门紧紧关闭。
赵阿黎定在原地,心抽疼得厉害。
她扶着桌角,无力地跌坐在一旁的绣墩上。
“咳咳……”喉间的腥痒,让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一股腥意涌上舌尖,赵阿黎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唇,缓缓张开帕子,入目一片刺目的红。
她瞳孔骤缩,有些慌乱的擦干唇上的血迹。
半个时辰后。
赵阿黎推开紧闭的门,轻轻进了卧房。
室内一片寂静,姜肃合衣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似是已经睡着。
赵阿黎在他旁边躺下,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下来。
冷风袭来,她微微一颤,手在被子底下摸到了一片温暖的衣角。
下一秒,就被无情的拂开。
“睡吧。”
姜肃的嗓音透着疏离,翻身背对着她。
看着他冷漠的背影,赵阿黎抱着自己蜷缩在床边,仿佛全天下只剩下她一个人。
夜深。
赵阿黎辗转难眠。
每到临近祭拜亲人之时,她便寝食难安。
迷迷糊糊的,她见一男童自黑暗而来,一声声喊着:“姐姐,姐姐……”
稚嫩的孩童满脸天真,眸光璀璨如星。
但下一瞬,小男孩的面容骤然痛苦,血色从头顶笼罩,将他的小小的身形吞噬。
“不要——!”
赵阿黎从梦中惊醒,却对上姜肃冷漠的眼神。
她红着眼眶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仿佛这是她唯一的依靠。
“夫君,我又梦见弟弟了,他一直在喊我,说他好害怕……”
她话音刚落,姜肃便拂开她的手,没有一丝温情。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冷到极致。
“你还要玩这种把戏到什么时候!”
赵阿黎一怔,涩红的眼眶染上几缕无措:“对不起,我忘了。”
他不喜人触碰……
不,是独独不喜欢她的触碰。
姜肃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莫名涌上一阵燥意。
他掀开被子冷漠起身,拿起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穿上。
赵阿黎见状,赶忙拉住他的披风。
“你不用走,我走。”说完支起身子,打算下床。
姜肃冷冷看着她,只觉厌烦。
大半夜的还耍以退为进的手段,若是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德不配位!
“我没有苛责女人的习惯。”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披风从赵阿黎手中抽离,她手一空,眸底的苦涩翻涌如海。
冷清的风拂过,让赵阿黎再无一丝睡意。
她看着妆奁上陈旧的木盒,微微晃神。
打开木盒,引入眼帘的是她曾执笔的休书。
赵阿黎刚拿起,喉间就泛起痒意,一阵咳嗽。
“咳咳——”
她忙用帕子捂住嘴唇,却还是有滴血落在了“休”字上。
看着染红的“休书”,赵阿黎耳边回响起大夫说过的话:“夫人,您本就患有心悸,又长期郁结于心,怕是性命不足三月。”
如今,已离大夫的诊断过去月余……
赵阿黎垂下眼眸,敛去心底的涩意。
休书已脏,她只得重新书写一封。
掌灯来到桌边,她提笔刚要再提‘休书’二字,看着那血迹,最终改写成:遗书。
一番折腾,赵阿黎已没了安寝的心思。
一坐到天明。
小梅掀开两侧的珠帘,端着洗漱的盆进来。
她看着赵阿黎憔悴的神色,就知道自家夫人又坐了一夜。
“夫人,今日大年初一,您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小梅担忧道。
赵阿黎缓缓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我心中有数。”
梳洗打扮一番后,她起身去了老夫人院中如常请安。
陆老夫人是姜肃的娘亲,亦是陆家当家主母。
赵阿黎到厅内等了半个时辰,老夫人才在嬷嬷的搀扶下从缓缓出现。
“儿媳给娘请安。”赵阿黎微微屈膝行礼。
陆老夫人当即就冷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