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们一家看不上我。
家大业大的宋家,确实有这个资本,奚落一个孤儿院走出来的孤女。
可他们好像忘了,宋观礼也是他们从孤儿院接回来的。
拐杖掷地有声,宋观礼的爷爷忽然出声:「在做什么?」
我回头,看见姗姗来迟的宋观礼。
婶婶的脸色忽然变得无辜起来:「许小姐的餐桌礼仪不太好,我想提醒几句……」
木头曳地的声音刺耳又尖锐,再度打断了她的话。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直直地就往外走:
「宋家高门大户,我一个孤女高攀不起,我和宋观礼就算了吧。」
「阿荔。」
宋观礼出声喊我。
我对上他的眼睛,冷冷说了一句:「用这种方式羞辱人,宋观礼,你真让我恶心。」
他眸色一动,张嘴欲言,我转身就走。
婶婶带着哭腔凄厉呼喊:「观礼啊!我……」
背后男声女声混在一起,我额头青筋跳了又跳,直到坐进车子里,才长舒了一口气。
车窗外有个模糊的身影往这边来,我踩下油门,汽车飞速驶出。
我和宋观礼,是同一个孤儿院的孩子。
不过他命比我好。
六岁时妈妈去世才来,十四岁时又被宋家接了回去。
我在孤儿院待了十八年,出生就被遗弃,中途也有几次被人看中,可最后都不了了之。
我和宋观礼儿时要好。
那个时候我们俩信誓旦旦地拉钩,许的誓言是一辈子。
可是约定好再见的那天。
他食言了。
我等了他一个晚上。
他没有来。
我踩下刹车,握紧方向盘的手指有轻微的骨擦声。
等红灯的空档,我抽空看了一眼手机。
有宋观礼发来的两条消息:
——我马上回来。
——开车注意安全。
发出去的怒火,像打在一团棉花上。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砸在副驾驶上。
宋观礼永远是这副样子。
自从意外重逢以后,像是补偿似的,他对我很好。
无需说出口就能收到最心仪的礼物,无论多忙都会抽空的陪伴,还有无微不至的关心。
可惜我不识好歹。
回家后五六分钟门就被打开。
宋观礼一手拿着外套,胸前扣子扯开一颗,气息有些不稳。
他向来表情不多,看人时疏离冷漠,唯独见我时软下眉眼。
「阿荔。」
他唤了我一声,开口想说什么。
我先一步呛声:
「分手。」
他被我噎住,身上气息冷了三分。
「不行。」
我继续开口:「你们家规矩太多,我不喜欢受气。」
「那就不受。」
宋观礼放了衣服,顺口答下,自然得像是随口一说:「以后不去了。」
我怔愣的瞬间,他已经走过来,伸手理了理我的头发,半敛着眼:
「不许再说分手了。」
指缝被人强硬地挤进,逼迫着十指相扣。
「阿荔。」
我和宋观礼没有吵架。
他单方面无底线的包容让我无从下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去公司加班了。
早餐还热着。
我在餐桌前坐下来的时候,宋珍珍的消息也正好发来。
开口就是亲密的昵称:
——荔荔姐。
——今天有空吗?
——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明明昨晚她也在场,可是今天却表现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垂着眼,抬手时手臂有些刺痛,敲下一个字:
——好。
宋珍珍和宋观礼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珍珍,如珠似宝,被宠着长大的女孩子,我不知道她和宋观礼关系怎么样。
但她不喜欢我。
宋珍珍来的时候开了她的跑车,嘈杂的声音在市区格外引人注目。
她下车后挽上我的手,亲昵地笑:
「荔荔姐,原本我想让周姐姐陪我的,可惜她忙,抽不出时间,只好麻烦你陪陪我了。」
话里夹着刺,高高在上的虚伪礼节,和她那个婶婶如出一辙。
我猜到今天不会有什么好事,可还是笑着:「不麻烦。」
宋珍珍买东西不看价格。
她在奢侈品店逛了逛,任何多看两眼的东西都被她买下:「这个,这个……」
刷卡时柜姐眼睛笑弯了,打印出来的票上数字长长一串。
签字时宋珍珍顿了下,忽然看向我:
「荔荔姐,你要不要也买个包?」
柜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笑容瞬间变得有些虚浮。
我看懂她的意思。
我的穿着打扮太朴素,看上去并不是能负担起奢侈品的人。
还不等我答话,宋珍珍惊呼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
「宋观礼把他的副卡给你了吗?」
「我都忘了你是孤儿院出来的了,荔荔姐,这个牌子有些贵,普通人买不起的。」
她捂着嘴巴,长而夺目的美甲上嵌了碎钻,闪闪发亮。
「不过,如果傍上有钱人了……」
「就另说了。」
「毕竟他们还是舍得给自己养的小宠物花钱的。」
站在旁边的柜姐嗤笑出声。
璀璨明亮的灯光之下。
我无所遁形。
孤儿院里的孩子总是旧旧的。
就像是仓库里被放久了之后褪色的娃娃。
我们的衣服是别人不要的,干净但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亮色。
饭菜不好不坏,养不出白白胖胖的孩子,但也饿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