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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雪衣看着不远处的朝今岁，迟迟不敢上前。
不可能……朝今岁怎么会死呢？她怎么能死？！
燕雪衣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单膝跪地，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燕将军！”
身侧的朝卫赶紧上前，伸手想要去扶燕雪衣，被他推开。
“那不是朝今岁……对不对？”
燕雪衣一瞬不瞬的盯着不远处的朝今岁，连声音也忍不住颤抖。
朝卫低下头：“将军，朝军师已经牺牲了，您节哀。”
燕雪衣没有说话，视线依旧不动。
周遭是死一般的沉默。
此刻朝卫起身，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不多时，城门处只剩燕雪衣和了无生息的朝今岁。
燕雪衣起身，伸手擦了擦嘴角残血，双目猩红，缓缓走到朝今岁的身边。
朝今岁瘦弱的身躯，布满密密麻麻尖锐的箭矢，身下的血早已染红沙地。
那张相伴数千日夜，熟悉无比的脸，如今已经彻底失去生机。
燕雪衣一颗心狠狠揪在一起，连呼吸都带着痛。
他明明不爱朝今岁，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痛。
燕雪衣不明白，只呆呆的看着面前朝今岁早已冰冷的身体。6
这时，天空下起了雨。
瓢泼般的大雨狠狠冲刷着地面，片刻间偌大的城门血流成河。
蜿蜒远去的血河，连带过往的一切。
斯人已逝，世间的万事，从来没有重来的机会。
三日后，羌谷城。
整个军营笼罩在沉重的压抑之中，众人默契得连话也不多说。
军营大门，白梦浅顶着寒风，正跪在此处。
来往的将士无数，却无一人投来同情目光。
“朝副领，白军师已经跪了三日了，将军不打算让她起来吗？”
一位新来的将士忍不住问道。
“隐瞒军情是死罪，若不是将军用免死金牌将她救下，只怕她早已经死无全尸。如今只跪三日，已经是天大的恩赦。”
朝卫冷冷的看着了一眼地上的白梦浅，抬脚往燕雪衣的营帐走去。
因为一己之私，害了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实在罪无可恕。
营帐内。
“唉……”
幽幽一声长叹，似从远处传来，又似近在耳旁。
朝今岁看着坐在不远处闭眼休憩的燕雪衣。
是的，她现在仅仅只是一缕残魂。
那日城门处万箭穿心之后，她再睁开眼，便已经是这样。
朝今岁看着燕雪衣将自己下葬，也看着他对着自己的战袍黯然失神。
许是人死后情感不似生前那么浓烈，朝今岁对这一切毫无波澜。
只是觉得以燕雪衣这种性格的人，不应当为自己难过那么久，久到她以为他的心里是有她的。
燕雪衣丝毫不知朝今岁此刻正在身边。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依靠在软塌之上，双眼合着，眼底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
可是，即便如此，燕雪衣冷峻的脸依旧透着不容靠近的疏离。
这种疏离，朝今岁见过太多次。
如今再见，只觉得似乎和从前有些什么不同。
朝卫来到营帐外，守在外面的将士告诉他，燕雪衣正在休息。
朝卫原本打算离去，但这时，不远处一个士兵匆匆而来，不知在朝卫耳边说了些什么。
朝卫脸色一变：“将军，急事求见！”
营帐内，燕雪衣下意识皱了皱眉，下一瞬黑眸睁开，和面前的朝今岁四目相对。
朝今岁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进来。”
依旧是沙哑但不容拒绝的威视。
朝今岁一颗心稍安，怕什么，他现在又看不见自己……
朝卫进来，单膝下跪：“将军，少将军带了一队人马，正要朝着敌营而去！”



第12章
军营大门。
燕长轩手持长枪，苍白着脸，恶狠狠的瞪着拦着他的将士。
“我再说一遍，让开！”
“少将军，您才因朝军师死讯，大病一场。如今身体才好，不能去啊！”
燕长轩不管不顾，一脚将拦着他的将士给踹开，准备大步往外而去
“今天你敢踏出军营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燕雪衣怒气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众将士回头，纷纷见礼：“燕将军！”
燕雪衣无视众人，直接走到燕长轩的面前，他神色憔悴，但是气势依旧威严。
朝今岁跟在他的身边，也跟上了前。
她变成幽魂之后，不知为何，一直只能跟在燕雪衣的身边。
朝今岁看着许久不见的燕长轩，看着他惨白着脸，拖着病躯，但依旧倔强的模样。
她心底莫名的一痛。
生前，燕长轩是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可是她却不曾报答他什么，
燕长轩红着眼怒视燕雪衣一眼，转身依旧要朝外走去。
燕雪衣见状，一把拿过身侧将士手中的长枪，挥手一横，直接扫向燕长轩的腿。
一声闷哼！5
燕长轩瞬间单膝跪地，神色痛苦。
众人皆是一惊，连朝今岁也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燕雪衣真的会下手！
燕长轩咬着牙，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燕雪衣：“你自己不敢去找朝国报仇，还不让我去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燕长轩忍痛站起身，“白梦浅隐瞒军情，导致今岁万箭穿心而死，你仅仅只让白梦浅跪在那里。朝国杀了我们那么多将士，你却只敢躲在军营不出来。”
“燕雪衣，你是镇国大将军，你如今所作所为配得上这个称号吗？”
燕长轩红着眼，连日来的压抑，如今被他全部宣泄而出。
周围的将士纷纷沉默，燕雪衣握着长枪，抿着唇，一言不发。
朝今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滋味难言。
就连她死了，在乎她的依旧只有燕长轩一人。
人生不值得，可她连死了也不值得。
燕雪衣将长枪扔在地上，转身朝营帐走去：“送少将军回营帐，看好他，不准他出营帐一步，否则，军法伺候。”
朝今岁身不由己，只能跟上燕雪衣的步伐。
她回头，燕长轩已经被带走。
燕雪衣回到营帐内，天色已经黑了。
他刚撩开帘子，再次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朝今岁惊了一下。
连着几日，他寝食不定，刚才又怒急，身子已然撑不住。
朝今岁下意识想去扶他，但是她透明的手掌却直接穿过了燕雪衣的身体。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只是一缕幽魂，是触碰不到任何活人的。
燕雪衣撑着身体，在床边坐下。
他捂着泛着痛意的胸口，视线再次看向朝今岁那件染着鲜血的战袍。
燕雪衣闭了闭眼睛，压下胸腔再次翻涌的血气。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将军，白军师求见！”
“不见。”
燕雪衣让她跪了三日，她每日晚上都会来求见，可他不愿见她。
“雪衣……”
白梦浅不顾阻拦，冲进了营帐。
她面色苍白，双目含泪，直直的跪在燕雪衣的面前。
“梦浅自知罪该万死，求将军赐死！”



第13章
朝今岁愣住。
白梦浅竟然主动求死？
白梦浅隐瞒军情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可是在看到燕雪衣对白梦浅的处罚之后，朝今岁一颗死过的心脏再次破碎。
他竟然爱白梦浅如此之深……
“雪衣，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白梦浅凄婉的哭腔，几乎要让人心碎。
可是燕雪衣却面无表情，只半垂着眼眸看着白梦浅，一言不发。
白燕两家是世交，白梦浅和燕雪衣自幼一同长大。
白家曾对燕家有恩，于是白家获罪之时，燕雪衣救下白梦浅，并答应她的父亲会护她一世周全。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承诺，竟然会害死朝今岁和那么多的将士。
见燕雪衣没说话，白梦浅哭得更加凄楚。
自从半月前朝今岁出事，燕雪衣就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也不肯再见她。
他让她日日跪在军营门口，日日忏悔自己的罪过。
这一切，她都能忍，却唯独忍不了燕雪衣对自己的视而不见。
“隐瞒军情是我的错，你怎么罚我，我都认。”
“我开始只是以为那是朝今岁的计谋，以为是她故意想让你去找她，所以才隐瞒不报。”9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雪衣，你相信我！”
白梦浅拉住燕雪衣的衣角，苦苦哀求。
燕雪衣冷冷的盯着她，伸手拔过一旁的长剑，直接抵在白梦浅的脖颈之处。
“你再说一遍？”
燕雪衣开口的第一句话，带着逼人的气势。
白梦浅被吓的噤了声，连同飘荡在一旁的朝今岁也愣住。
燕雪衣对白梦浅拔剑相向？！
白梦浅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雪衣，我不是故……”
“再说一遍！”
这一次，燕雪衣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杀意。
白梦浅愣住，燕雪衣的脸色从未如此骇人。
她面色几变，最终狠下心：“对，我就是故意想要朝今岁死，我就是不想她活着。燕雪衣，你明明跟我有婚约，却迟迟不肯娶我，不就是心里有她吗？我跟你自幼一起长大，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想？有没有想过我该如何……”
白梦浅说到最后已经双目通红，泣不成声。
朝今岁愣了愣，被白梦浅这番话的信息量怔住。
燕雪衣不肯娶白梦浅？燕雪衣心里有她？
朝今岁不自觉的看向燕雪衣。
只见燕雪衣冷冷的看着白梦浅：“自你第一次向我表明心意，我就告诉过你，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
白梦浅跌坐在地上。
她自嘲一笑，满目凄然的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燕雪衣，朝今岁爱你，你弃之敝履，如今对我，你也是如此。燕雪衣，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过心？”
燕雪衣不愿再看她，收起剑转过身去：“来人，送她出去。”
话落，外面进来几个士兵，将白梦浅拉走。
营帐内，只剩下燕雪衣和朝今岁……的幽魂。
朝今岁看着面无表情的燕雪衣。
从前，伤她毫不留情，如今伤白梦浅亦分毫不心软。
他是真的没有心吗？
燕雪衣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后撩开，往外面而去。
朝今岁一路跟着他，来到两人当初分别的山坡。
暮色沉重，寒风呼啸。
燕雪衣背影孤寂，久久的望着远方，灯火似星辰。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