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宋卿坠海下落不明之后,所有矛头都开始指向我。
走在路上莫名地失去控制的汽车,街边站着意外地掉下的花盆,超市买东西碰见的抢劫犯……
我根本来不及为养母生死不知而伤心,就因为这一连串直击我性命的「意外」,被迫多次更换住处。
甚至匿名地放出自己是真千金的身份给宋父宋母,回到宋家,给自己多一重保护。
这些事也让我不得不怀疑宋卿的事故,是否有人故意为之。
我懂事开始就知道,养母是个黑客。
有人脉,有能力,手里有大把钞票。
我不知道宋卿是做了什么大事,可自从捡到从孤儿院里逃出来的我,她在我面前,基本就只是买买楼、收收租,偶尔投资些项目拿点分红。
唯一一次动电脑,还是帮我查身世。
可如今这分分钟夺人性命的仇怨,大抵不是抢楼盘能造成的。
我从帆布袋里抽出一本厚厚的黑皮笔记本,翻开,扉页上工整地写着「宋卿」两个字。
宋卿喜欢写笔记,也喜欢念给我听。
她写的东西都是很抽象的、意识流的作品,经常是动物、植物甚至没有生命的物件之间发生的事。
小时候,我基本都是听着她的笔记睡着的。
这厚厚的一本笔记,如今再翻开细看,已和小时候的感觉全然不同。
「暗黑的丛林,凶恶的老虎是丛林之王,看起来柔弱的兔子等着随时踢你一脚,狡诈的狐狸躲在暗处偷藏利益……」
「狼群结伴而行,其中也不免有叛徒,老鹰伺机而动,秃鹫盘旋在高空,等着分一杯残羹……」
「大树茁壮生长着,为娇嫩的玫瑰遮挡暴晒的阳光,却因玫瑰无病呻吟,被伐木工砍下,制成了篱笆......」
「蔷薇在花园里盛开,将自己的营养分给菟丝花,却被其柔软细嫩的茎上特殊的吸盘吸去所有营养,被迫枯萎.....」
一字一句,皆有深意。
我略过之前那些「童话」,翻到最新的一章。
「刺猬躲在荆棘丛,偷听到松鼠正在偷盗小动物们集体米仓里的粮食,被刺猬扎伤过的猴子看到了一切,联和松鼠要找刺猬的麻烦......」
这篇的指向性太过明显。
我做了个深呼吸,手指在「刺猬」两个字下突兀地顿笔点了点。
这是宋卿留下的「重音」,是她的习惯。
也许是出于补偿心理,餐桌上,宋父宋母突然宣布后天晚上要给我举办一个巨大的派对。
说是要对外公布我才是宋家的真千金,宋嘉韵只是他们收养的女孩儿。
看着宋嘉韵一瞬间泫然欲泣的表情,我原本想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
「好啊。」思索了一会儿,我欣然道。
听见我答应,宋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语气轻快。
「那我带清清去逛街吧,给清清买些首饰、礼服什么的。」
「我们还可以搭配一些母女装~」
她愉快地畅想。
「不必了。」
吃完最后一口煎蛋,我拿起餐巾沾沾嘴角,拒绝道:
「衣柜里爸妈准备好的礼服都是新款,随便地挑一件就行了。」
我站起来,朝宋父宋母颔首。
「我用完了,爸妈慢用。还有,妹妹,面包要被你切碎了。」
戏谑地看了拿着餐刀在盘子里划来划去的宋嘉韵一眼,我转身回了房间。
只留下宋嘉韵面对着宋父宋母看过来的眼神,双颊气得红红的。
原本我是不想这么快暴露在其他人面前的。
暗处的刀锋对着宋卿养女宋清苓,敌暗我明,危机四伏。
可被接回宋家,虽然我没了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但也让我和宋卿完全地割裂开。
这些天以来,我尽力地找寻所有关于宋卿坠海这件事的蛛丝马迹,可惜一无所获。
哪怕是找了许多私家侦探,花大价钱调查,也很难大海捞针地查出什么。
这些天,除了那篇宋卿的笔记,我竟再没获得任何线索。
我锁上门,从保险柜深处翻出来黑皮笔记本。
既然暗中调查进行不下去,不如把自己重新立成靶子。
他们必定是认为有什么落在我手里,才会处心积虑地要我性命。
那就让他们这么以为下去。
我坐在电脑前,输入密码,登上了宋卿的社交账号,把她最后一篇笔记挑拣着敲上去,还补了一个完整的结尾。
「为了防止刺猬将事情告诉其他小动物,也为了报曾经的刺伤之仇,猴子和松鼠联合欺骗了刺猬。」
「他们将她骗到了森林里的『死亡之海』边,趁其不备,一把将她推进了墨色的深海中。」
和现实中宋卿的遭遇一样。
我颤抖着手,给刺猬敲下了一个下落不明的结局。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就听见隔壁的关门声,伴随清脆的玻璃碎掉的声音,还有宋嘉韵特有的又甜又弱的哭诉辩解。
「我不是故意的,这个花瓶本来是姐姐要的,我就放门口,准备给她送去的......」
「都怪我太笨了,关门的时候没看见,还摔伤了......」
「妈妈别怪姐姐,呜呜呜,都是我的错......」
啧啧啧,果然是个小绿茶。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但从门缝里总是勉强地会透出些来。
宋父去公司了没参与,宋母只柔声细语地安慰她,丝毫没有攀扯我的意思。
我自然也不会自找麻烦出去掺和战局,就在房间里听着她好一顿唱念做打,还顺便地挑了一件黑色斜肩鱼尾裙做晚宴的礼服。
拿着宋卿那颗世上绝无仅有的「温斯顿钻戒」比了比,这件华托式的拖尾礼服,倒是和它格外地搭。
外面母女情深终于是散场了,我把钻戒挂回项链上带好,将自己陷入柔软的床里。
于我而言,晚宴的重点,是告诉所有知道宋卿的人,我就是宋卿的女儿,他们在找的「知情人」。
至于宋嘉韵,不过是个能帮忙解释我所有异常行为的幌子,调查过程中的调味剂。
不管宋嘉韵怎样出招,在宋父的公务繁忙、宋母的只管安慰、我的拒不下场之下,晚宴还是如期地举行了。
宋父宋母在二楼招呼些大佬,就让我和小绿茶先下去认认平辈的少爷和千金。
「姐姐,你没参加过这样的场合,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哦。」
宋嘉韵穿着浅绿色的公主裙,裙子一层一层地蓬着,头上钻石的小王冠别着及地的浅黄绿色的头纱,活脱脱地就是小公主。
她见到我,就一蹦一跳地过来,说是姐妹互助,言辞也带了豪门千金的傲气。
我看着她一身绿裙子,说话又娇滴滴地,更像个小绿茶了。
「好啊。」我放下抓着的拖尾裙摆,优雅地将几缕头发松松地别在耳后,露出食指上带着的温斯顿蓝钻戒指。
眼见她表情难以克制地露出些不爽,我温柔地催促道:
「走啊,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