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中,秦云涧声音微哑:“其实……我是吴江国的将军。”
秦安安一怔,眉心慢慢地皱了起来。
吴江国是与北昭相邻的一个小国,虽然两国数年里都相安无事,但一国之将逃到北昭……此事如何都觉得奇怪。
秦云涧没有看她,深深埋着头,仿佛陷入什么痛苦的回忆:“胡人攻打北疆,我受命率兵赴战,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可……那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我的将士们为了保护我逃走,一个个全都死在了胡人冰冷的刀下……无一生还。”
话落,他顿住,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他们一直在追杀我,到后来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更不知道会逃到北昭来。”
“但我那么竭力的逃跑,还是被追上。”
秦云涧握着温热的茶杯,语气渐渐平缓:“那些胡人大抵是以为我已经死了,才把我丢在悬崖边,若不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他眼眶通红,看上去不像在说谎。
可秦安安凝视着他,还是问道:“你真的是吴江国的将军?”
秦云涧怔了怔,抬眸:“为何如此问?”
说起将军,秦安安便会想起江染眠飒爽英姿的模样。
而眼前之人给她的感觉并不像是个将军,倒更像是一个……谨慎小心,善于伪装自己的谋士。
但她也说不清为何会有如此感觉。
秦安安沉默了瞬,却只说:“你看起来不像吴江人。”
闻言,秦云涧怔了怔,不自在地别开眼:“我祖上……的确是北昭人。不过我自出生便在吴江,祖上的事我也不清楚。”
“这样。”秦安安轻点了点头,算是接受这个解释,眉心却未解:“但你说的这些,和你非要说我是你夫人,又有何关联?”
秦云涧望向她,神色莫名小心翼翼:“其实,我昏迷时喊的……是胡人。”
“……”
秦安安眸色很明显的暗了些:“那方才呢?”
“这个嘛。”秦云涧目光闪烁,“吴江和胡疆都要往南走,就算我乔装打扮,但口音还是与北昭人不同,万一被他们发现我还没死……所以有个掩护会更稳妥。”
秦安安眉眼一凛,瞬间像是结了层冰棱棱的霜:“你想让我和你一起被追杀?”
“没有。”秦云涧摇头,“我只是想,既然你也要往南走,不如我们搭个伴,互相也有个照应……”
话未说完,只听“铮”的一声。
秦安安抽出腰间佩剑,直接横在了他的喉咙前:“你怎么知晓我要往南走的?”
那剑只要她手上一用力,就能割断咽喉。
但秦云涧丝毫不乱,神情仍镇定:“我逃到这山上时观察过,京城向南只有这一条路,我不知晓,只是恰好猜中。”
秦安安紧盯着他,僵持许久,才缓缓收回剑。
“你很聪明,但我不会和你一起,伤好了就离开北昭吧。”
说完,她背过身抬步就要离开。
然而身后却再次传来秦云涧的声音:“不止因为这个,还有一点。”
秦安安回眸,不明所以地看他。
只见秦云涧再次勾起唇角,露出那颗尖尖的虎牙,像只猫。
“你的眼睛……我很喜欢。”
不等秦安安应声,他紧接着说:“我这个人一向有恩必报,你救了我一命,我必须要报答你。但我眼下身无分文,不知……”
“以身相许,可好?”
秦云涧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蛊惑。
像是一潭清澈的水,能瞧见层层涟漪,又像是无云的夜空,能望见熠熠星光。
和傅时霆那双黑眸完全不同。
秦安安心底猛地一颤,霎时就回了神。
她怎么突然就想起了傅时霆?
压下心中情绪,秦安安眼神淡凉地看向秦云涧:“我救你不过是顺手,你不用报答我任何东西,我也不需要。”
秦云涧脸上的笑淡了些。
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见秦安安神情认真,只能作罢。
“好吧……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秦安安默了一秒:“云昭。”
可说完,不知是怕秦云涧没听清,还是想要强调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叫云昭。”
秦云涧并没察觉她的异样,只是浅笑着望向她:“那……云昭姑娘,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吗?路上有个人陪着也会有趣些的。”
秦安安摇头:“我赶时间。”
言罢,她再无犹豫,抬步便向外走去。
然而就在秦安安一把打开门时,秦云涧却突然发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
“夫人啊——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离开!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日后定不会再藏私房钱了!”
秦安安浑身一震,握着门框的手骤然捏紧。
她望向秦云涧的目光里满是诧异。
怎会有如此无赖之人!
秦云涧朝她露出个很可怜的表情:“抱歉云姑娘,我真的很需要你。”
然而秦安安眉眼间凝着的寒意丝毫未消。
她瞧的清楚,他眼底分明闪着狡黠的光芒!
寺庙里的人很快闻声而来。
方丈看着僵持的两人,神色微凝:“两位施主,入夜后寺中不得吵嚷,若你们再如此,贫僧只能让官府的人来了。”
官府?
秦安安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不行!”
她明显起伏的情绪和那遮得严严实实的装扮惹来好几道若有所思的目光。
就连秦云涧都奇怪地看向她。
这里不能再待了。
秦安安敛起眉,对方丈淡声说了句:“我们天亮就会离开,打扰了。”
说完,也不等方丈应声,她便直接将一行人全都关在了门外。
而后她手握着剑柄,缓缓侧眸看向了踏上的男子。
迎上秦安安冰冷的目光,秦云涧怔住,实打实的打了个冷颤。
“云姑娘,这里可是寺庙……”
言外之意是不能见血。
其实有那么一霎,秦安安的确动了杀心。
左右不过是个重伤的敌国将军,若不是偶然遇上,他也会死在雪中。
但她心怀天下久了,到底不喜打杀。
良久,秦安安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语气平静:“天亮就下山,我会把你送到医馆,之后分道扬镳,别再纠缠。”
然而秦云涧微怔着看了她片刻,倏然问:“你戴着兜里和面纱,是怕寺庙里的人认出你吧?”
秦安安顿了顿,很快否认:“不是。”
她别开眼不想再说下去,但秦云涧却还在继续:“刚才方丈说要找官府来时,你的情绪很激动,比起害怕更像是抗拒……可若你是逃犯的话,就不会救我。”
“所以,你在北昭定是有身份地位的。”他扶着下颌,得出个结论,“你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秦安安扯了扯嘴角,“算是吧,要讲得再仔细些——我只想逃离一个人。”
秦云涧挑起眉:“他恨你,所以要追杀你?”
秦安安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不,恰恰相反……”
“他说他爱我。”
秦云涧眸光千转,其中情绪复杂难辨。
“你恨他?”
秦安安没有一点迟疑地摇了摇头:“不。”
她永远都不可能恨傅时霆。
但要说爱……还是算了,没必要那么较真,非得说明白。
秦云涧还想再说些什么,秦安安却已然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好好歇息吧,天亮我会再来。”
言罢,她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而直到再看不到她的身影,秦云涧都许久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回到自己的寮房,秦安安将门合上,呼出沉重的一口气。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才一边往榻边走,一边将斗笠缓缓摘下。
分明已经不在皇宫里,分明也已没有了长公主的身份。
可秦安安还是觉得好累。
事实上,她根本就无法得到自由。
只要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记得她是谁,她就还会被束缚住。
这样的逃离,真的有意义吗?
秦安安悄然坐在床榻边,伸手解开面纱。
然而就在这时,漆黑的屋中却倏然响起一道深沉的声音。
“离开京城,你也不快乐吗?”
听见声音的那一刻,秦安安几乎是一瞬站起身,而后抽出腰间的佩剑指向阴暗的角落。
但她却没有出声问对方是谁。
因为这道声音,秦安安永远都不会认不出来。
她屏息紧紧盯着从阴暗处走出来的男人,眼神淡薄:“为何你会这么快找到我?”
傅时霆走近,在她执着的那把剑抵在自己心口的地方停住,黑眸深邃。
“外面的雪停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秦安安不禁皱起了眉。
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雪停了,她拖着秦云涧上山时留下的血迹没有被掩埋。
依傅时霆的性子,他看到有血迹顺着灵觉寺而去,定是要上来察看一眼的。
所以……就连上天都在帮他找到她吗?
秦安安呼吸微滞,语气镇定而苦涩:“看来是我运气不好。”
闻言,傅时霆眸色暗了暗。
但他沉默了几秒后,却是问:“那个人是谁?”
“一个被我救了的人而已。”秦安安淡淡回道,丝毫没有要把剑收起的意思。
“那他为何要那般唤你?”傅时霆眉心深深拧起,抬步就向前走了一步。
剑刃划破衣衫,可他竟还要继续走。
眼看着剑刃就要刺进傅时霆心口,秦安安心底一惊,连忙撤了手。
没了阻碍,他步伐更大,两步便走到了她身前。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眸底情绪如潮水般翻涌:“你不舍得杀我。”
不是询问,而是底气十足的肯定。
秦安安看着他的眼睛,心跳停了一霎。
她骤然攥紧手,竭力压下心中异样:“佛地不能见血。”
傅时霆微微勾起唇角:“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好的缘由,但我不信。”
“事实如此,你信不信与我无关。”秦安安别开眼,语气冷漠,“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傅时霆。”
“江染眠曾与我说过一件事,她说……只要你在说谎,就不敢与别人对视。”傅时霆声音含笑,同时又抬步更靠近她,“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两句话,不可信。”
话落,他突然伸手捏住了秦安安的下颌,将她的脸板正过来与自己四目相对。
秦安安心底猛颤,顿时浑身有些僵硬。
可就当她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傅时霆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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