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拨云见日。
而涌进其中的欣喜和雀跃，是假装不出来的。
傅时霆霎时便收了手，转过身望向站在殿中的那道窈窕身影。
“姝儿……”
这并不是傅时霆第一次如此唤秦安安，但却是秦安安第一次听他这样唤自己。
语调缱绻，嗓音温柔，带着诉不尽的思念。
与白日他在进宫前和她道别的语气全然不同，秦安安分辨得出。
因为那时的她还是云昭，但此刻，她是用秦安安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
她主动在他面前卸下了那层虚伪的面具，所以傅时霆才会这般模样。
秦安安的心狠狠刺痛了瞬。
那时的她决定离开皇宫，决定离开傅时霆，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对自己迟来的感情。
从前认错了人，所以心意是错的。
可谁又能保证如今的感情，就不是错的了呢？
秦安安无声地捏紧了手，将涌上喉间的涩意悉数咽下，眸底的漠然没有消减半分。
秦明慎心头一闷：“阿姐，你为何要来！”
“阿慎，纸是包不住火的。”秦安安的声音像是结了层冰棱棱的霜，“从决定离开皇宫的那一天开始，我便知道，迟早还是要面对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说完，她侧眸看向傅时霆，语气又冷了几分：“傅时霆，你到底想做什么？”
傅时霆收起剑后就抬步向秦安安走了过去。
闻言，他脚步顿滞，在离她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住。
与这半月来听到的冷漠语气都不相同。
秦安安方才那句话里的寒意是真的化作了利刃，狠狠扎进了傅时霆的心口。
他眸底划过一抹痛色：“姝儿，我只是……只是找不到你。”
话落，只见秦安安勾起了抹讥讽的笑。
“所以你带兵逼宫，用剑刺向一国之君的心脏，逼我不得不出现阻止这一切，是吗？”
傅时霆呼吸一滞。
刚才刺进他心口的那把利刃，好像被人握着刀柄转动，把里面剜得血肉模糊。
而握着这把刀的人，就是秦安安。
可……怎么会是她呢？
眼前扯着嘴角嘲讽笑出来的人，不应该是秦安安；毫无顾忌地说着如同刀刃般刺人的残忍话语的人，也不应该是秦安安；那样用冰冷而又残酷眼神让人窒息的人，更不应该是秦安安！
傅时霆攥成拳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体内忽地有种空虚的烧灼感。
“是你先骗我的……你明明没有死。”
“不，我死了。”
他猛地抬眸看向她，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哀痛。
但秦安安看着，脸上神情没有半分松动，像是毫不在乎：“那道和离圣旨是我让阿慎收回的，为的就是想告诉你，秦安安已经死了。”
傅时霆瞳孔狠狠战栗，紧凝暗色。
而秦安安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抛弃了生我养我的皇宫，抛弃了我的弟弟，抛弃了心爱的人和挚友，抛弃尊贵的身份地位，不顾一切地逃离这里——”
“这都是因为你，傅时霆。”
话落那瞬，傅时霆的心疼得就像被生生撕裂。
从连绵不断的细微疼痛，一直到能逼人发疯的窒息一样的痛苦。
而这痛又从肉里深深剖开他，迟来的绝望一寸一寸蔓延，逼得他脸上血色都逐渐减退，最后只剩下一片白。
傅时霆下意识大口喘着气，胸口里的疼也只缓解了一点。
片刻，他才嗓音沙哑着开口：“可你来了，你还是在乎的……”
望着傅时霆的这幅模样，秦安安死死掐着手心，但眼睫还是狠颤了瞬。
好在，昏暗烛光下，他看不清。
她淡而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其实我没想来的，我早就不在乎北昭的皇位是谁坐了，不是阿慎，他至少还能轻松些。”
“而我之所以来，只是想着该和你彻底说个清楚，不然你定还要缠着我不放。”
傅时霆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只能执拗地紧紧盯着秦安安，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找到一点可以慰藉自己的依靠。
然而……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看向自己的眼里再也没有往日隐晦的爱意，更没有柔情，只有冰冷。
和殿外那呼啸风雪一样的冰冷。
“不是的，姝儿，你听我说……”傅时霆强撑着想说话。
却被秦安安打断：“如果你逼我出现是想告诉我，你有多爱我的话，那么就不必浪费力气了。”
“因为这些话一年前我已经听过了。若没有听到这些话，我也不会下定决心离开。”
傅时霆狠狠怔住：“为何？”
秦安安直直地对上了他的双眼。
“你我相识的十几年间，你始终都很笃定你爱的人是染眠，可就在知道幼时那一面是认错了人，你就又笃定地爱着我，你自己不觉得荒唐吗？”
“数年的相处，你都没能爱上我，仅凭幼时的一面……傅时霆，你的爱对于我来说，比殿外青砖上融化的雪水还不值钱。”
傅时霆的眼眶红了。
自幼时起，傅时霆哭过的次数极少。
一次是在母亲病重逝世，一次是在得知父亲为保护先帝而意外丧命。
最后一次，是在秦安安下葬的那天。
而此时此刻，一滴清澈的眼泪从傅时霆的眼角缓缓滑落。
砸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见状，秦安安心头一震。
而傅时霆很快别开头抬手抹去泪痕，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的声音仍微哑着：“所以，你不会回来了，是吗？”
秦安安回过神，没有犹豫：“是。”
傅时霆重新看向她，只见她神情认真。
她没骗他。
他心底倏地就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今日让她离开，那么他将再也见不到她。
想到这儿，傅时霆眸色陡然冷沉。
“我不同意。”
秦安安眉心微蹙：“什么？”
傅时霆喉咙动了动，沉声：“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姝儿，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你。”
他肃冷的语气让这句话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一句情话，反而像是威胁。
秦安安没想到傅时霆会这样说。
但冷静下来想想，这的确会是他说出的话。
毕竟，只有他想不想要，他从不在意别人想不想给。
深吸了口气后，秦安安倏地抬步走向了傅时霆。
傅时霆茫然地看着她，原本已经几乎停止的心跳突然剧烈地跳起来。
但，也只是须臾。
秦安安在他面前站定，而后很自然地拿过了他手里的剑，语气也忽然变得温柔：“我觉得阿慎方才有一句话说的还是很对的。”
傅时霆下意识问：“什么？”
她轻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冰冷的利刃也刺进了他的心口。
“那时应该杀了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