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会忘记,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软弱而逆来顺受。
明明曾经照片里的我,总笑得那样张扬肆意。
明明高中之前,家里整整一面墙上挂的都是我的奖状。
很小的时候,我不明白失败是什么意思。
因为对于数字和数学,我好像是有那么一些天分。
在同龄人炫耀于自己会背九九乘法表时,我已经拿着大人的书探寻更加深奥的知识。
而对小孩来说困难的每一场考试,我都应对自如。
无论出题者出多难的题我好像都能解开,也借由着这份天赋,我自小学时就不断斩获大大小小各种奖状。
我很快被冠以「天才」的名号,无数声夸奖让我变得无比自信。
我确实从来都没失败过,我也理解不了同龄的小孩为什么连如此浅显的题都看不懂。
在一次去省外参加集训时,我认识了陆无月。
她是跟我一个宿舍的小女孩,我们很快成了朋友。
我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在参加集训的第一天,就哭了。
我给她递了张餐巾纸,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
她学习成绩在班级的中下游,但胜负欲很强,我不止一次在上床时还看见她挑灯夜战。
竞赛集训的压力是很大的,因为周边人都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
可对于我来说,保持第一,实在太简单了。
连当时的校长都夸从没见过像我天赋这么高的学生。
后来,出了一件事,我和陆无月闹掰了。
现在想想看,当时只是再小不过的一件友谊上的矛盾。
可我俩实打实的不想再和对方往来。
而那时,年少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号召力。
我学习好,第一名,老师会向着我,同学也会护拥我。
看见我不和陆无月玩了,跟着就会有一批人排挤她。
我从没有在意过,我给陆无月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那时的我沉溺于类似打怪刷级的快感,我连她是从什么时候变得阴郁、沉默寡言的都不知道。
想起来,也许就是那天吧。
集训每次考试都会进行排名,我依旧拿了第一名,而曾经成绩还算可以的陆无月,掉到了倒数第二。
拿卷子时,她侧过身狠狠地撞了我一下。
我被她撞得莫名其妙,好歹曾经是玩得特别好的朋友。
「你成绩倒退了也要怪我吗,这么简单的题目错了,说明是你自己脑袋的问题,你撞我干什么?」
我当然不服,在她身后很大声地怼回去。
她没再回我,而和我关系好的几个同学,却在我后面纷纷为我打抱不平。
自那之后,陆无月更不爱说话,而且每次都会拿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直到有一天,她打电话给我,把我叫到一栋楼的下面。
我以为她是要和我和好,什么都没想就去赴约。
……
记得,十一月的寒霜挂在枝头,那是我们参加国家比赛的前一天。
我到达地点后,没看到人影。
两分钟后,她再次给我发来一条短信。
「下辈子,我能不能像你一样聪明呢?」
想起来,无论多大的灾难,都是自星星之火燃烧而起的。
罪恶的种子,也是自一人一句的言语里生根发芽的。
陆无月在我面前跳楼了。
你知道一个人从十一楼的高出坠下,脸被砸得稀巴烂,身体扭曲得不成人样是什么样吗?
你透过她模模糊糊的人形看她时,发现她突出的眼球也在看着你,你的心灵到底会受到多大的震撼吗?
我有一个月没能吃下一份固体食品。
我没办法再直视任何和数字有关的东西,很长时间一闭眼,就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大脑没有办法思考,一看到数字就会手抖,最后形成保护意识,抹去那份残酷的记忆。
可是潜意识里,我总是知道,我要去赎罪。
如果早点发现陆无月的不对劲就好了。
如果我没有在那天不管不顾地回怼她就好了。
如果不吵架,如果主动站出来不让同学们排挤她,她是不是根本就不会站上高楼?
都怪我。
我这样的人,无论被折磨成什么样都不过分。
如果有人要降下灾难给我,那我就去遭受好了。
背负着一条生命,挣扎的资格是没有的。
我拿着照片的手在抖,好半晌,我伸出另一只手,拼命拼命地摁住。
无数复生的记忆在攻击我,好像又回到那天,我盯着那张可怖的脸。
陆无月死在我面前后,我第一反应是逃跑。
我把那段记忆狠狠地埋在我心底,我以为没有人会发现。
结果,陆有枫还是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