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柠没有再问，只是接下来的订婚流程里，她愈发的感觉到陆淮的心不在焉。
直到华灯初上，宾客们祁续离开，楚柠和陆淮也回了房间。
卧室里，趁陆淮进浴室洗澡时，楚柠才偷偷拿出随身藏好的抗抑郁药吃了两粒。
刚要起身，却正好看到陆淮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亮，她下意识垂眸看去，是他的助理发来的消息。
【陆总，江小姐没出事，请放心。】
看到“江小姐”三个字那一刹，楚柠心跳仿佛停了一下。
她知道江小姐是谁。
江吟。
他的秘书。
也是自己和他分手出国这两年里，一直以女朋友身份陪在陆淮身边的人。
各种各样的猜想浮上来，楚柠打开了陆淮的手机。
点开后，率先弹出来的是江吟的微信。
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她给陆淮发了几条消息和一张图——
【阿淮，还记得这里吗？这是你当初答应和我在一起之后，我们一起约会的第一个地方。】
【我知道今天是你和她的订婚宴，我本不该来打扰你的，可我真的不甘心。】
【阿淮，你终究还是选择了那片白月光，可我这颗朱砂痣，又算什么呢？】
配图正是江吟晃着两条细腿，坐在桥上的照片，底下是汩汩江水。
楚柠拿着手机愣在了原地，忽然想到他今天白天的心不在焉。
所以，他那是在担心江吟出事？
但很快，她又垂眸，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涩意。
江吟表达出了自杀倾向，陆淮担心她是对的。
楚柠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理由。
她应该相信陆淮的，毕竟，在自己和江吟之间，他还是选择了自己不是吗？
她和陆淮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她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第一次写情书，第一次早恋，第一次接吻……
他所有的第一次也全是为了她，第一次打架，第一次逃课，第一次告白……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的终成眷属，可就在两年前，陆氏集团突然出现危机，她请求父母为陆氏注资，父母不肯，在她再三请求之下，终于答应注资，却是要让她和陆淮分手为代价。
没人知道的是，两家虽为世交，可父母却因为一些私怨，并不是很喜欢陆家，所以也一直不同意她和陆淮在一起，这次陆氏集团出事，无疑是给了他们让她和陆淮分手的最好由头。
可楚柠不愿意，甚至不惜绝食抗议了三天，最后眼看着陆氏危机越来越严重，才不得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跟陆淮提出分手，并出了国。
她听说陆淮曾经因为她毫无征兆的提分手，又毫不征兆的狠心提分手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在国外的楚柠同样想他想得几乎每晚都睡不着，直到去年，她患上严重的抑郁症，眼看着她为了这份感情郁郁寡欢，父母才不得不妥协，同意她回来。
可等她回国时，陆淮身边却有了江吟。
据说苦恋了陆淮很多年，甚至差点搭出去半条命，他才勉强答应在一起。
不过，她回来之后，陆淮还是选择了自己这个所谓的“白月光”。
彼时她刚回国，从圈子里身边得知陆淮身边已经有了新人，虽然难过得快要窒息，却没有打扰他们，偷偷回来看了他一眼，便提着行李箱打算再次回国。
可不知道是谁透露了她回国的消息，就在她准备再次回英国那天，陆淮匆匆赶到，红着眼将她堵在了机场。
他只说了一句话：“阿柠，求你，留下来。”
楚柠就再也走不了了。
后来的事情便发展得顺理成章，陆淮和江吟分了手，再次选择了和她在一起，两人感情基础浓厚，或许是陆淮怕她又离开，所以很快便选择和她订婚。
她一直以为，他已经和江吟断得干净，可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楚柠坐在床上发呆，陆淮却不知何时已经从浴室出来。
看见她手里拿着他的手机，他眼神一变，大步走来。
“谁让你随便动我的东西！”
楚柠一滞，她从未从陆淮口中听过如此冷漠的语气。
“抱歉，我只是看到有新消息……”
没等她说完，陆淮已经抽走手机，看到助理发来的信息，楚柠看见他舒了口气。
陆淮眼神暗了下来，却回答道：“和现在一样，会结婚。”
楚柠目光暗淡下来，“是吗？”
陆淮仿佛察觉到她的不高兴，也意识到这段时间对她的冷淡，喉结微动，下意识想要补偿，“二十五岁了，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楚柠笑了笑，“我的愿望就是你来陪我看雪，等下日落雪景是最美的，我们一起看。”
陆淮眼神复杂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可没过一会儿，陆淮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看到上面的名字，他怔了怔，犹豫了两三秒，终于还是走到离楚柠远些的地方接听了电话。
手机那头，江吟娇弱的哭声传了过来。
“阿淮，我好害怕，那个流浪汉又跟踪我，他，他还跟到了我家门口，现在在砸门，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
三分钟后。
陆淮挂了电话，平静的朝楚柠走过来：“我去山下买两瓶水，你等我回来。”
楚柠将咳得满是血的手藏在身后，憔悴的点头：“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一点相处时间了。
陆淮点点头，楚柠却再次叫住他，“阿淮……”
陆淮回过身，却看见楚柠一脸苍白的看着他，“你还爱我吗？”
不知为何，陆淮心陡然一紧，几乎是过了好几秒，他才道：“爱。”
楚柠扯出一抹笑，摆手让他快去，陆淮似乎也根本没发现她的异常，脚步急切的转身离开。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楚柠从白天等到夕阳西下，再等到天黑。
陆淮都没有再回来。
茫茫一片雪白中，楚柠早就没了站稳的力气，她奄奄一息的躺在雪地里，雪地里早就氤氲了一大片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楚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出手机，拨通了陆淮的电话。
他就要错过落日雪景了，他答应要陪自己一起看的……
第一通，他没接。
她锲而不舍的打了很多个过去，直到在打到第十个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了。
楚柠刚要说话，就听到江吟柔弱的声音传来，“楚小姐，你有事吗？陆总他在洗澡……”
脑子轰的一声，一瞬间，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撕裂般的痛感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疼得她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他说要下山，却不是去买水，而是去找了江吟？
下一秒，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陆淮略带关切与责备的声音，“江吟！怎么又不穿鞋，是又想感冒是不是？”
他的声音彻底印证了这个猜想，她笑出声来，猛地吐出一口血，所有支撑自己清醒的力量仿佛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天崩地裂。
她松手，任由手机就这样滚下去，任由大口大口的血顺着唇角狂吐出来。
好冷啊，太冷了。
医生说得没错，她真的熬不过这个冬天。
楚柠浑身是血的躺在雪地，整个人痛到蜷缩成一团，原来人痛到极致，是会笑的。
陆淮，你骗了我。
你不会回来了。
还有，其实，你早就不爱我了。
“你为什么，要一次撒两个谎啊……”
空气寂静，没有人给她答案。
最后一句话落下，漫天纷飞的雪地，楚柠就这样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无生息。
再一次有意识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
楚柠感觉现在自己正在医院里，周边有着各种各样的仪器的声音。
她想睁开眼睛确认，却怎么也睁不开。
陆淮坐在病床边握着楚柠手，深邃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连声音都在颤抖着。
“不是说好等我回来的吗？”
“这一次你又要不辞而别吗？”
“楚柠你为什么要一次次的这么伤害我？”
面对陆淮的质问楚柠很想张口解释，只是她发现自己怎么努力都张不开。
这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一种非常无力的感觉。
“不是你先放下我的吗？”
“不是你先不要我的吗？”
“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先抛下你呢？”
“我死了之后，你就可以和江吟永远的在一起了，再也不用在江吟和我之间做出选择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可是不管她怎么呼喊陆淮，他都听不见。
就在这时，医生走了进来。
“陆总，楚小姐已经是胃癌晚期，这次更是情绪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早就已经无力回天了……”
听到这里陆淮眼中的泪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流了下来，他站起来抢过医生手中的文件撕得稀碎。
“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会得胃癌呢？”
“她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已。”
“她只是累了，只是睡着了……”
“对……只是睡着了……”
陆淮一遍遍的安慰着自己，好像只要这样楚柠就可以醒过来。
此时的陆淮已经站不稳来了，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净透的泪珠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滑落。
最后他无力的坐在楚柠的床边，抓着她的手，泪水从陆淮的脸上划过楚柠的指尖。
楚柠感觉指尖一凉，是泪水吗？
陆淮哭了吗？
楚柠想伸出手去摸摸他，告诉他不要哭。
但是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慢慢变得薄弱，她再想出声，却感觉胸腔像是被一个巨物压住，痛得不能呼吸。
明明是在温暖的病房里她却觉得比冰天雪地里还要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