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袁武抚着她的后背,沉声开口。
姚芸儿说不出来,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攥在手里,让她打心眼里的发虚,情不自禁的伸出胳膊,紧紧环住男人的腰身,声音小的甚至咬人听不清楚;“我怕你会被人抢走。”
男人耳力甚好,听了这话便是轻嗤出声,笑道;“早起还说我不怕羞,没人抢,一顿饭的功夫,怎么又变了?”
姚芸儿倚在他的怀里,被他强健的臂膀箍着腰身,只觉得心头说不出的安稳,便也觉得自己好笑一般,只不过听母亲说了几句话,脑子里就莫名其妙的转了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当下,她赧然一笑,在男人的怀里拱了拱身子,道;“那你说,往后你会不会被人抢走?”
袁武略略勾唇,刮了刮她的鼻尖,无奈道;“谁会那么不开眼,来和你抢一个杀猪汉?”
姚芸儿听了这话,倒也觉得有理,那心里顿时踏实了,又是觉得自己小心眼起来,竟是疑神疑鬼的。
“相公,”姚芸儿从他怀里抽出身子,小手把玩着男人的衣角,又是道了句;“你这辈子只会娶我一个,不会再娶别人的,是吗?”
袁武闻言,黑亮的双眸深敛似海,他淡淡笑起,又是将小娘子揽在怀里,低沉着声音说了句;“傻瓜,傻芸儿。”
就这五个字,却让姚芸儿听着心里一甜,先前的那些惶然不安,也都是烟消云散了。
到了晚间,虽然家里只有两个人,但姚芸儿还是备下了一桌子的菜,凉菜是清油拌萝卜,炒菜是腌菜配辣子,白菜炒干丝,又做了个咸鱼蒸肉,红烧肉圆子,此外,更有一大锅香喷喷的鸡汤。
这一顿年夜饭,也是姚芸儿长这样大,吃的最丰盛的一顿了。
“相公,快吃吧,尝尝我的手艺。”姚芸儿将碗筷为男人布好,自己则是夹起一筷子蒸肉,搁进男人碗里。
因着是过年,袁武斟了两杯酒,递给姚芸儿一杯,姚芸儿从没喝过酒,那舌尖刚沾上那么一点儿酒水,便是赶忙吐了吐舌头,嚷了句;“好辣!”
袁武瞧着,便是笑了起来,两人美美的吃了这一餐饭,饭后又是喝了鲜美的鸡汤,姚芸儿担心袁武没吃饱,还要去给他做些主食,不等她站起身子,袁武便是将她抱在怀里,他的气息带着酒香,只道自己吃饱了,要她别再忙活。
除夕夜里吃了年夜饭,便是要守岁了,姚芸儿将前些日子剪好的窗纸拿了出来,与男人一道贴在窗户上,就见那大红色的花纸栩栩如生,那红色犹如霞光一般,被烛光照着,朦胧中透着一股暖融融的喜庆,仿似要一路暖到人心里去。
袁武站在姚芸儿身后,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腰肢,两人一道望着窗花,心头俱是无限的安宁温馨。
姚芸儿倚在他的臂弯,小手却是情不自禁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对着男人柔声说了句;“相公,你说咱们的小娃娃,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袁武低下眸子,望着她那张清丽如画的小脸,心里便是微微一柔,只温声道;“你年纪还小,咱们不急。”
“可你的年纪大了啊,”姚芸儿握住他的大手,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瞧住在咱们西头的陈大哥,人家和你同岁,儿子都十一岁了。”
男人听了这话,深邃的瞳仁中便是无声的一窒,他没有再说话,只将姚芸儿的小手攥在手心,沉寂的容颜上,一片淡淡的阴影。
姚芸儿依旧和男人说着闲话,一直到了半夜,姚芸儿实在支撑不住,竟是倚在男人的臂弯里睡熟了,袁武紧紧抱着她,高大的身形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魁梧笔直。
他的眼眸黑的骇人,却依旧深邃而内敛,眸心中似有火苗在烧,尘封多年的回忆,却是猝不及防的扑面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袁武终是闭了闭眼眸,将眼底的煞气竭力压制了下去,唯有拳头却是紧紧的攥着,骨节处,根根分明。
过了年,便是一天比一天的暖和,袁家的肉铺里,却是再也没有了生意,连带着镇子里的酒楼,也不常要袁武的猪肉了。
说来也是,这猪肉都是在每逢年关的时候最好卖,家家户户无论贫穷富裕,都是要买了肉回家做菜的,就连酒楼也是备下不少的腌肉,而这年关一过,猪肉的生意顿时一落千丈,难做了起来。
袁武一连去了镇里几日,也没将半扇猪肉卖出去,而家里的银子却已是在给姚家修缮房子时花了个干净,如今可真是一点儿积蓄都没了。
有银子傍身,日子总是千好万好,这一旦没了银子,又没了挣钱的门路,那日子顿时是捉襟见肘,和从前是不能比了。
这一日,姚芸儿正在家做着针线,听到那熟悉的轱辘声后,顿时将手里的衣衫搁下,匆匆跑了出去。
“相公,怎么回来的这样早?”姚芸儿将男人迎进屋,赶忙为他将晾好的茶水端了出来,服侍着他喝下,见那平板车上的猪肉连一块也没见少,那张小脸顿时一黯,只轻轻摇了摇夫君的衣袖,小声道;“今天的肉,又没有卖出去吗?”
袁武将那一碗茶水仰头而尽,见她相问,便是点了点头,道;“年关刚过,集市里买菜的人少,连带着那些酒楼也都备着干货腊肉,用不着这些鲜肉了。”
姚芸儿瞧着那些肉,秀气的小眉头却是微微蹙着,只道;“那这些肉该怎么办,再过个几天,肯定会坏了。”
“先腌起来再说。”袁武开口,见姚芸儿垂着眼睛,一声不吭的模样,遂是抚上她的小脸,道了句;“怎么了?”
姚芸儿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抿唇一笑道;“这一路累了吧,我摊了饼子,现在兴许还热着,我去端来给你吃。”
姚芸儿说着,便要转身像灶房走去,岂料男人大手一勾,又是将她抱了回来。
“是不是在为银子的事担心?”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话音刚落,姚芸儿眼圈微微一红,她的声音轻柔婉转,说了一句;“相公,咱们家已经没有银钱了。”
袁武微微一笑,眉宇间的神色亦是十分温和,只道;“银子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明日里进山一趟,寻些东西去换些银子,难道还怕我养不起你?”
姚芸儿听了这话,立马摇了摇脑袋;“相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心疼你,辛辛苦苦的攒下的银子,却给我家修房子花了,我只要想起来,就觉得难受。”
袁武紧了紧她的身子,淡淡说了句;“银子没了还可以再挣,算不得什么。”
听他这般轻描淡写,姚芸儿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只不放心的叮嘱道;“相公,你若上山,千万不要往深山里走,村里的人都说那里有毒虫猛兽,就连猎户都不敢进的。”
袁武点了点头,只道了句;“你放心,我知道。”
两人这般说了几句话,袁武将平板车上的猪肉放进了灶房,姚芸儿将家里的盐巴取出来,刚打算将那些肉给腌了,可瞧见那些油光光的猪肉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
袁武瞧着,顿时冲了过来,将她一把抱住,黑眸满是焦灼;“怎么了?”
姚芸儿只觉得胃里难受,生生将那股恶心压下,见夫君担心,遂是摇了摇头,唇角绽放出一抹柔弱的微笑,道了句;“刚才有些头晕,现在没事了。”
袁武见她脸色不好,自是什么也不让她做了,只不由分说的一个横抱,抱着她进屋歇下。
望着姚芸儿苍白如雪的一张小脸,男人握住她的小手,低声道;“快歇一会。”
姚芸儿的确是觉得身子倦的厉害,这阵子也不知是怎么了,每日里身上都没什么力气,平日里她早上都起的很早,可这几天那身子越发懒怠,竟是赖在床上,怎么都不想起来。
她点了点头,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紧紧攥着夫君的大手,软软的说了句;“那相公在这里陪我。”
袁武见她那一双清澈的瞳仁里满是无尽的依恋,心里顿时一软,索性和衣在她身旁躺下,一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箍在自己怀里,方才温声道;“好了,睡吧。”
有他在,姚芸儿心里说不出的温暖踏实,刚合上眼睛,便是沉沉睡了过去。
听着她呼吸均匀,许是十分安心的缘故,那一张苍白的小脸也是渐渐恢复了血色,袁武瞧着,方才微微放下心来,自己小心翼翼的起身,将她的手搁进了被窝。
开春后,田里的活也是多了起来,姚老汉如今日益憔悴,身子骨一天比一天的差,那田里的活自然是做不动了,可怎么也拉不下那张老脸去求女婿,眼见着别人家都是忙得热火朝天,自家的活却没人做,姚老汉焦急的厉害,也顾不得腿伤,硬是咬着牙下了地,还没干个几天,便是倒在了田地里,被旁边做活的村民们瞧见,七手八脚的把他抬了回来。
姚父这一病来势汹汹,本想着似从前那般歇个几日便好,孰料却一日比一日的严重下去,到了后来姚母没了法子,只得要儿子去请了郎中过来,郎中来瞧了,也没说什么,只留了几包药,那药姚老汉吃下去,也没啥效果,不过几日的功夫,整个人便瘦的没了人形,等姚芸儿回家一看,瞧着姚老汉皮包骨头的样子,泪水顿时落了下来。
恰逢此时定陶,襄阳诸地发生暴乱,农民起义络绎不绝,绝大多数都是打着“崇武爷”的旗号,朝廷忙得焦头烂额,不得不纷纷派兵镇压,多年的战争早已令国库空虚,皇帝一纸诏书,再次从民间征收赋税。
而这赋税对姚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姚母一夜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只托人去了邻村,去和张家商议着,想让金梅早些嫁过去,这一来是为了给姚老汉冲喜,二来便是希冀着能将女儿嫁了,得一笔彩礼,好将眼下的难关给过了再说。
岂料张家那边回话,只道张旺已是去了城里赶考,这婚事短期内定是无法举行了,张家也是听说了姚家的情形,还让媒婆送了两吊子钱过来,聊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