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沈珏之前说过的,两家联姻除了知道“内情”的他了解真正的事实外,其他人——不管是徐氏还是其余不知内情的所有人,都会觉得徐氏占了“大便宜”。
所以按道理来讲,徐氏总不该表现的如此平静。
也所以,沈珏才不明白好友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自己在这搞什么鬼。
……
到底是亲朋友,原来是担心这个。
江应天略感欣慰。
只可惜这其中缘由,他没法跟好友坦白。
到百花庄园提亲那天,江应天虽然签了那两份《无偿合同》,但他根本没打算会让它们有用武之地的那天。不过是想至少可以有个东西,能见证一下他和徐烟这段暂且还无法广而告之的关系。
说实在的,徐烟当时跟他坦白无法跟人亲近这件事,江应天自己根本不确定具体是到什么程度。
只是小姑娘红着眼眶强忍着眼泪,还要尽力微笑着跟他坦白的模样,太让他心疼了。
尽管她努力表现的坦然,但江应天仍然可以从她想要人理解和包容的期待眼神中知道,这是她难以逾越的一道心病。
心病不比身病,有药方有药便可。
他甚至不知道这条路自己需要陪她走多久。
两家要联姻这件事,消息一旦外露,一定会在国内引起不小的轰动。
彼时,她小时候经历的那件事便铁定会再次被媒体翻来覆去的报道。
他可以用钱、用权把那些全都压下来,可怀莲莫没这么做过吗?
再如何小心如何强硬,也会有寻着缝来叮的苍蝇。
他不怕费钱欠人情,他怕看见她难过。
那天他从楼下返回花厅时她回头看过来的眼神,他再也不想见到了。
所以江应天跟怀莲莫私下才有了这个决定——
在徐烟可以完完全全接受他,也就是她可以坦然放下这件事之前,两家联姻这件事,会是个秘密。
……
好友如此为自己担心,而自己却无法对好友开心见诚。
江应天难得从内心深处咕噜冒出来一丝歉意,以致满含愧疚的伸手拍了拍沈珏肩膀,稍稍用力握了握,真心道,“下次我妈再打电话叫你去吃饭,你给我说,我陪你一起。”
沈珏:“……”
看来江氏真的要完。
感情我搁这说了这么半天都白说是吧?!
*
隔天周五,天气虽不阴沉,空中却有细雪轻盈回旋着。
徐烟只有早晨两节课。
她带着那幅画好的油画,打算在中午回公寓前,拐到学校附近画店找一个好看的画框裱起来。
…想半个月后当作圣诞礼物送给江应天。
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刚巧,人下了车刚走到画店门口,迎面就见黎清——如果她没记错名字的话,见他站在门栏里冲自己笑着挥手打招呼。
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看着像是买完东西要走的样子。
不过在看到徐烟后显然改了主意,又转身跟着她进到画店里,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笑得眼睛弯弯,“原来你也是油画系的吗?怎么我都没见过你?”
徐烟往旁让开一小步,对他礼貌笑笑,没想着去纠正他的误会。
看一旁画店的服务生,把手里的油画布板递过去,“要红桃木,谢谢。”
服务生“诶”了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眼睛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到一旁的工作区工作去了。
徐烟虽然不是绘画专业,但平时无事也会玩闹着画几幅小画来打发时间,来过几次,对这里也不算陌生。
这家画店上下两层,地方很大东西也很全,基本所有绘画的一系列东西,都会有。
因为齐全又物美价廉,很受欢迎。
受众群体也很广,并不止附近淮港这一个大学的学生。
等裱画的这段时间,徐烟百无聊赖,去到二楼那块展画卖画的区域。
尽量无视不知为何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如此过了十多分钟,徐烟罕见的蹙起眉看一个并不相熟的人。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黎清听见她说话,黑漆漆的眼睛闪过亮光,“你终于跟我说话啦。”
“可真不容易。”他感叹。
徐烟:“……”
“有事吗?”
“我想跟你交个朋友。”黎清笑着说。
他一笑,眼睛便弯起来,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也因为这个多了些灵动。
徐烟不知为何,从刚刚在门口看见他,心底就隐隐有些烦躁不安。
此时看着他脸上的笑,便更是如此。
她再躲开两步,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过不礼貌,“谢谢,但我不想交朋友。”
黎清闻言表情一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徐烟耐心告罄,转身往楼下走。
黎清契而不舍追在后头,“我刚刚看到你画的画了,我们可以聊一聊它嘛。”
徐烟没理他。
“你那是自己创作的还是临摹?虽然我刚刚看的没有很仔细,但那扇玻璃窗上是不是有——”他见徐烟越走越快,有些气馁的想要伸手拽住她,“你先等一下。”
徐烟没料到他会动手,身体先于意识的回身把胳膊往回抽用力甩开他,“你不要碰我。”
她没注意到彼时自己已经站到了楼梯边缘,这么一下回身,两脚本能后撤一下踩空,人后仰着直往楼下摔去——
黎清也没料到她反应会这么大,被她这一下甩的愣了两秒钟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她——
摔进一个像坐了时光机一样突然出现的人…怀里。
好可怕的一双眼睛。
*
画店说是两层,但一层和二层更像是错落的阁楼样式。
以七八级木质台阶相连着。
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人。
徐烟踩空的刹那,除了她身旁的黎清,就只有台阶底下正准备上来的一个男生。
后者下意识“诶”了声伸手要去接她,可手将将抬起来,身旁却陡然冒出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把女孩子搂抱进了怀里。
……
江应天接住徐烟的一霎,能察觉到她身子的瞬间僵硬。
“是我。”
他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掌心压着她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徐烟听见他声音,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以为自己思念过度听岔了。
他昨天明明说的是今晚上七点的飞机回淮港。
直到随后又听他柔声开口问了句有没有受伤,才确定身边的人确实是他。
方才因为黎清的碰触冒出来的一身冷汗慢慢有了温度,徐烟反手捏住他袖口,仰头看他,摇摇头。
可能徐烟自己都不知道,她朝江应天看过去的目光里,有见着他之后偷偷溜出来的委屈。
江应天低头回看着她,只觉得心一钝钝疼。
若不是为了给她惊喜,故意说晚回来一天,他还没机会见到她不在自己身边,独自一个人时的样子。
像被一团蚕丝包裹着的,安静又精致的陶瓷娃娃。
平常人遇到刚刚的意外,哪怕是刚刚下意识伸手要去接她的那个男生,都会本能的惊叫一声。
可她这个当事人,却反而一声没出,只是闭上眼睛皱起眉而已。
江应天用指背轻轻把徐烟鼻尖上的细汗蹭掉,干燥温热的掌心自她额头上滑过,安抚一样,拍了拍她小脑袋。
他抱着徐烟的那只手上移,揽住她肩膀,让她背对着台阶和自己面对面站着,视线只能看到他胸口。
这才抬眸看向仍旧站在台阶上的黎清。
对面的男生年纪不大,看着很年轻,那种年轻和那天“刻意”打扮过后的江应天不一样,是符合他这个年纪,最纯粹的青春模样。
可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有它独特的魅力,就如同此刻——
已然在社会上浮沉多年,掌握着全球将近百万个家庭吃喝生存,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待久了的人,卸下脸上那副慈善面具,鹰视狼顾分明才是他本相。
即便一字未说,便已让人望而生畏。
黎清到底年纪轻行情浅,顶着江应天的似剑目光,提着手中的塑料袋从台阶上下来,回视着他的模样倒是看起来诚心诚意,见他穿着打扮,礼貌问,“您是她哥哥吗?”
江应天冷眉冷眼盯他。
“对不起,”黎清认错态度良好,“我真不是有意的,只是想跟她交个朋友。”
黎清比江应天矮半头,后者眼轻垂着瞧他,没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