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客气了,我一见宋姑娘便觉得亲切,想让她进宫陪我打发时光,将军莫不是嫌我人微言轻?”
谢景辞忙道不敢,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他也只能同意,转过身对容苏道。
“进了宫,可不能像在家里这般放肆了,万事都要注意。”
容苏自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浅笑着一一向沈君澈和楚含烟行礼。
“那臣女就叨扰太子殿下和顾夫人了。”
沈君澈沉默了半晌,一句拒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
翌日清晨。
一辆低调的马车慢慢自将军府驶出,直朝宫门而去。
容苏掀起车帘,看着越来越近的东宫,眼中漫出无尽的寒意。
马车在东宫前停下。
容苏刚一下马车,便见到两个丫鬟正搀着一脸笑意的楚含烟在前门等着。
她敛去眼中的寒意,浅笑道:“顾夫人安好。”
楚含烟满脸都是和煦的笑意,亲热地挽起容苏的手带着她往殿内走。
“宋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以后便安心在这里住下,我会让教养嬷嬷到东宫来给你教导礼仪的。”
全然是未来太子妃的语气。
容苏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道:“之前在护国寺,是我失礼了,还请顾夫人不要介意。”
“自然不会。”楚含烟示意春意给容苏上茶:“不过宋姑娘既是来宫里学习的,那还是得遵守宫里的规矩。”
“你现在还待字闺中,以后便不能随意抛头露面,与外男有来往了。”
容苏面上乖乖应是,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
当日楚含烟还未与沈君澈成亲时,不也是成日里与他交往过密吗?
不过沈君澈喜欢她,想来也是不介意的。
想到这,容苏嘴角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
楚含烟心知不能操之过急,便只拉着容苏闲话。
不多时,她眼角瞥见沈君澈正朝这边走了过来,于是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算计。
“宋姑娘,这是宫中独有的平湖银针,你尝尝。”
楚含烟端着茶水递给容苏,却在容苏接过时,手难以察觉地微微一抖,整杯滚烫的茶水顿时浇在了手背上。
容苏惊呼一声,忙抓起楚含烟的手细看:“顾夫人无事吧?”
沈君澈见状,走过来看着楚含烟通红的手背,皱眉道。
“让御医过来看看吧。”
楚含烟眉心微蹙,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微微摇头。
“明渊哥哥我无妨。”说完后又啊一声,急急地开口解释:“宋姑娘今日初来宫中,难免有些紧张,明渊哥哥你不要责怪她。”
沈君澈闻言,视线扫过容苏低垂着的侧脸,随即移开。
“不会。”
说罢,他脚步一转,往后面的书房去了。
楚含烟看着他的背影,唇角一勾。
她刚才此举,一来是渊知沈君澈最不喜欢粗俗无礼的女子,二来也是想在这位宋姑娘面前彰显一下正宫的地位。
“宋姑娘,以后在宫中不可再出这样的差错了。”
容苏乖顺应是,心里却泛起了一丝波澜。
她心思纵然单纯,但到底出身世家,从小看着姨娘们争宠长大的。
楚含烟刚才的动作虽轻,却仍被她收入眼中。
想到此,她看向楚含烟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审视。
这位温柔浅笑的顾夫人,好似比她想的更有心计?
楚含烟旗开得胜,心中略略得意。
她起身带着容苏行至偏殿的一间房前,道。
“宋姑娘车马劳顿,想是累了,我在此给你收拾出了一间屋子,以后便住在这里吧。”
容苏垂眸掩下思绪,颊边浅笑出两个梨涡。
“顾夫人费心了。”
与此同时,太子殿书房。
沈君澈面沉如水,手指下意识地敲着桌面。
他眼前不断闪过容苏和宋君瑶的身影,片刻后,又将二人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他沉思半晌,命人换来禁卫军统领霍林,沉声吩咐道。
“悄悄去查一下谢景辞是否真的有个叫宋君瑶的表妹。”
霍林领命而去。
沈君澈又在书房坐了半晌,方才沉舒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刚走了两步,便看到了正在小花园里荡秋千的容苏。
他的脚步不由得顿住,视线凝在了那抹纤细的背影上。
以前容苏也很喜欢荡秋千,那日去容府找染霜花,她便是靠在秋千架上,一派安逸淡然的样子。
沈君澈浓眉拧起,心头的疑云逐渐浓郁。
但霍林还未查明她的身份,他也只能压下心中的疑虑。
沈君澈收回视线,正要转身离去,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他急忙侧头,就见一抹身影从秋千上落了下来。
来不及多想,沈君澈的身体比脑子还快,在容苏掉落在地时伸手接住了她。
容苏惊疑未定,楞了一瞬后连忙推开沈君澈,跪倒在地。
“臣女不知殿下在此,请殿下恕罪。”
沈君澈渊邃的眸子扫了她一眼,随即拂了拂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
“起来吧,以后小心点。”
说完后,他走到秋千旁,修长的手指慢慢抚过秋千架,露出一抹怀念之色。
容苏定了下神,缓缓站起,强行压下了满腹了杀意。
她正不知是否要离开时,便听到沈君澈低沉的声音。
“有一个人和你一样,很喜欢荡秋千。”
容苏怔楞了一瞬,随即觉得有丝诧异——没看出来楚含烟也喜欢荡秋千啊。
但把堂堂太子晾在一旁终归是不好,容苏浅笑了一下,道。
“此乃臣女之幸。”
沈君澈目光稍移,见她一副恭敬的样子,顿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方才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和眼前这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女子说说容苏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她总能让他想起容苏吧……
见沈君澈不再说话,容苏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森严的守卫,手心几乎要被自己掐出血来。
如若不是还有靖瑜,她必定此刻便扑上去和沈君澈同归于尽。
容家上下八十七人的在天之灵,还等着他的鲜血告慰!
“臣女告退。”
最终,容苏还是只能沉吸口气,攥紧双拳缓缓离开了。
沈君澈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始终没有回头。
……
晚间。
楚含烟坐在自己寝殿的梳妆台前,神色冰冷。
春意瞥了一眼,又小声道。
“娘娘,今日可是很多人都看见了,说太子殿下和那个宋姑娘举止亲密,在大庭广众之下便搂搂抱抱的。”
“您如今还未正式册封,根基未稳,可不能被那姓宋的小狐媚子捷足先登了!”
楚含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原本想着把宋君瑶弄进宫伺机除掉,没想到却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沈君澈对容苏还是念念不忘,虽说要请旨册封自己为太子妃,但至今仍让她住在偏殿的寝殿里,而非太子寝宫。
以至于宫人经常用嘲笑的眼神偷偷看她。
楚含烟垂眸,心底转着好几个念头。
看来不仅要加快速度料理掉宋君瑶,还要尽早登上太子妃之位,免得夜长梦多。
“凤凰之相?”
楚含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拔出头上的金钗紧紧攥在手里。
“宋君瑶,我倒要看看你这凤凰,能不能在我手里逃出生天?”
翌日清晨。
教养嬷嬷很早便赶到东宫,她早就暗中得了春意的嘱咐,自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是未来太子妃的眼中钉。
若是能替太子妃拔掉这根眼中钉,还用愁以后的荣华富贵?
因此,教养嬷嬷一脸严厉地把一个粉瓷杯盏放在容苏的头顶上,道:
“姑娘可得小心点,这可是宫中御用的茶盏,摔碎了便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楚含烟坐在一旁,见状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妹妹不要怪嬷嬷严格,练好了,走起来便如弱柳扶风但又端庄优雅,很是好看。”
因着楚含烟说二人夫人来姑娘去的未免显得生分,便提议以姐妹称之。
容苏自然应是:“姐姐多虑了,妹妹明白姐姐的苦心。”
她头顶杯盏,在教养嬷嬷严厉的眼神中慢慢走着。
容苏出身世家,这些训练自然小时候也经历过。
但为了不让楚含烟生疑,便故意走得歪歪扭扭,头上的茶盏也将坠欲坠。
楚含烟端着一杯清茶,眼底一丝得意之色稍纵即逝。
嘴上却是一副好姐姐的体贴:“妹妹可要千万小心,若是跌下来了,姐姐也护不住你。”
但她心里想的却是只要宋君瑶把茶盏摔下来,教养嬷嬷就有理由栽她个大不敬之罪!
到时候入了慎刑司,落难的凤凰,还不任她拿捏?
“妹妹知道了。”
容苏自从对楚含烟有所怀疑后,便心底多了几分对她的提防。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在这渊宫之中,她必须得处处小心。
因此纵然故意走得惶恐,却不敢真的把茶盏摔下来。
半晌,楚含烟的笑意慢慢褪去,悄悄地给春意递了个眼神
春意会意,小心翼翼地从袖口摸出一颗圆润的珍珠,悄悄地扔在了容苏的脚下。
容苏顿时身体一歪,杯盏摔了下来,应声而碎。
楚含烟脸上飞速闪过一抹喜色,她款款站起身,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妹妹,你这……这可让姐姐如何是好啊。”
教养嬷嬷知道到了自己煽风点火的时候,便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姑娘打碎了御赐之物,按宫规是要关入慎刑司的!”
容苏一愣,正要开口分辩时,几个嬷嬷就围了上来,制住了她的双手。
正挣扎间,眼角却瞥到一道明黄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沈君澈。
他走到跪下请安的几人身前,皱眉道:“发生何事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教养嬷嬷直直指着容苏,“宋姑娘打碎了皇上赐下的粉瓷盏,奴婢正要带她去慎刑司受罚呢。”
慎刑司是大梁主管刑讯的地方,凡是犯了错的宫人,都要带进去受罚。
沈君澈虽未亲身去过,但也听过里面的嬷嬷手段酷烈。
宋君瑶那种娇滴滴的女子若进去,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吧。
想到那个神似容苏的女子要被嬷嬷拷打,沈君澈没来由的心软了下来。
“一个杯盏罢了,若她刚入宫就因此事而受罚,只怕谢将军那里也说不过去。”
楚含烟闻言,袖下的手忍不住狠狠攥紧了。
没想到一向秉公执法的沈君澈竟会为那个女人求情!
但她脸上神色未动,笑着扶起容苏,柔柔道。
“妹妹吓着了吧,日后可得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