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慕云初起床时,靳长梧和过去八年一样,早就将早饭做好,先一步离开去了学校。
坐在桌旁,她一口一口吃着早饭,泪在眼眶中慢慢氤氲,落下来,又咸又苦。
但最后,慕云初还是将靳长梧准备的东西全部吃光。
也不知道还能吃几次他做的早饭?
慕云初想着,失魂落魄的去幼儿园上班。
这一天,她心不在焉。
晚上,慕云初将孩子们送到家长手中后,独自走回家。
暗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地上,莫名寂寥。
站在家门口,想起里面的空旷,慕云初忽然就不想进去了。
她转身想要去上海大学,去找靳长梧。
可就在转身间,慕云初怔在了原地。
街道旁的一辆出租车上,正下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慕云初甚至不需要仔细辨认,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靳长梧!
而他身旁的那个女孩,一头黑长直发散在身后,身穿着白色羽绒服,脸上洋溢着笑。
青春,活力。
是现在的慕云初没有的,也不会拥有的年轻。
她也认出来,那个女孩就是昨天靳长梧朋友圈照片里的那个人。
就在她出神间,那个女孩瞧见了慕云初。
不知道她和靳长梧说了什么,男人转头看了过来。
慕云初清楚的看见,在瞧见她的那一瞬间,靳长梧慢慢皱起了眉。
靳长梧,似乎不想看见自己!
这个可能,令慕云初呼吸一窒。
她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如果靳长梧带那个女孩走过来,自己能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该如何在靳长梧喜欢的女孩面前,自我介绍。
幸好,靳长梧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将女孩送上出租车,目送她离开之后,靳长梧才走向慕云初。
“怎么站在这儿?”
慕云初攥了攥冰凉的手,声音沙哑:“想起有东西落在幼儿园里,本来想回去取。”
说着,她看向已经看不见车尾灯的马路:“怎么不介绍一下?”
“没必要。”
靳长梧说这话时,很认真。
慕云初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假笑着:“你先回家吧,我回趟幼儿园。”
“我陪你。”靳长梧说着,迈步朝前走去。
雪慢慢落在他肩头,慕云初莫名有些想哭。
但这脆弱只一瞬,就被压下。
她小跑了几步,跟上靳长梧的步子。
两个人并肩,一步一步,没入了风雪。
去往幼儿园的路并不长,却足够慕云初想起那些曾经。
从前,两家是邻居。
所以每天放学,靳长梧都会等她一起回家。
后来工作了,她在这里工作,靳长梧每次下班早的时候,也都会来这里接她。
两个人也是这样走着。
可那时,他们有无数话聊。
此刻,却只有沉默。
许久,靳长梧先打破了沉默:“还有十二天就是你的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
慕云初想要的东西不多,只一个靳长梧,却永远得不到。
最后,她摇了摇头。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到了幼儿园。
慕云初其实没有什么要拿的,却还是假装拿了条充电线放进包里。
靳长梧看在眼里,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没有戳破,只是问:“今晚想吃什么,我回去做。”
慕云初其实没什么想法,却在路过一家拉面店时,想起了靳长梧的那条朋友圈。
“就这家吧。”
靳长梧顺着慕云初的视线看去,瞧见拉面店的一瞬,皱了皱眉。
但最终还是顺了她的意,走了进去。
拉面上来的很快。
慕云初小口小口的吃着,却吃不出来什么滋味。
看着对面暖光下,正在吃面的男人,慕云初忍不住问:“很好吃吗?”
她一向不喜欢清淡的食物,但是靳长梧喜欢。
所以在一起八年,她也吃了八年这样寡淡的饭菜。
但她真的说不上喜欢。
闻言,靳长梧停住了动作。
他抬头看着慕云初,眼神在灯光下,有些不清明。
“云初,说想吃拉面的人,是你。”他提醒着。
就像先想要踏进这场无爱婚姻的人,是她一样。
“当年你娶我,就是因为我想嫁吗?”
靳长梧叹了口气:“不止。”
迎着慕云初眼中微弱的希冀,他缓缓道:“因为正如我清楚你爱我一样,我也清楚的知道,我需要一个不会离开的妻子。”
“而你,正合适。”
正合适?
慕云初曾经听过一句话,只有在乎之人说的话,最是伤人。
就好像靳长梧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她却已经心疼到呼吸困难。
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家。
慕云初坐在沙发上,定定看着墙上那张婚纱照。
“是。”靳长梧点了下头,“云初她给我……”
话没说完,房东手臂一弯,将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她给你的,好好看看吧。”
靳长梧接过,手指却轻颤了下。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捏着文件夹竟有些不敢打开。
半晌,靳长梧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她……是什么时候拜托你交给我的?”
女人靠在门上点了支烟,露出点冷笑。
“一个月前,她说如果28号那天她没回来,房子就不租了,这些东西随便我扔,但文件夹要给你。”
靳长梧怔在原地。
为什么慕云初在一个月前就和房东交代这些事情?
就像是……她知道自己会死在28号这天!
靳长梧背脊一凉,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犹豫片刻,他解开文件夹上的绳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在看清内容的那一瞬间,靳长梧四肢一僵,仿佛被狠狠扼制住了心脏。
那是一份病历——
“患者慕云初,诊断确为中度抑郁症,且有加重趋势,需要及时治疗,否则患者的空间认知能力将会退化……”
靳长梧整个人如置深渊,痛苦全都梗在了喉咙。
再往后翻,却只有一张支票。
上面的数额很清楚,一百万,是他离婚后给慕云初的那张!
大脑轰的一下爆炸开来。
慕云初最后留给他的,只有这个?
靳长梧死死盯着支票,眼眸中有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悲伤和歉疚。
他无力地靠在墙上,头深深垂下:“她的东西我可以带走吗?”
房东顿了下,语气讽刺:“拿走东西又什么用,人也回不来了。”
靳长梧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紧。
他嗓音沙哑:“是啊,她回不来了……”
房东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点奇怪。
原本在知道了慕云初的经历之后,她觉得靳长梧就是个抛弃妻子背叛家庭的渣男。
可他脸上痛苦的神色,不像是装的。
她看不懂,觉得烦躁地摆了摆手:“我留着也没用,你想要就拿走吧。”
说完,她转过身。
刚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谢谢。”
房东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面色悲伤的男人,最终什么都没有再说。
她走之后,靳长梧将慕云初的东西都收拾到箱子里,抱着离开。
他小心翼翼,就好像怀里抱着的是多珍贵的东西一样。
回到车上,靳长梧看着副驾驶座上那一箱慕云初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头却陡然疼了起来。
意识模糊之间,他恍惚看见了一道身影。
她穿着白裙子向前跑去,又回身向自己招手。
靳长梧咬着牙费力地伸出手臂。
“云初,别离开我……”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黄昏。
靳长梧缓缓睁开眼,看见一片白色,知道自己是又回到了医院。
见余光中似乎有道身影,他侧眸看过去,微微一怔。
“妈,您怎么在这?”
靳母眼眶通红,明显是已经哭过:“你昏倒在车里,有人帮着打了120,后来医院联系到了我。”
靳长梧抿了抿唇。
他只记得自己看见了慕云初,但现在想来,那应该只是幻觉。
靳母握住靳长梧的手,声音又带着些哭腔。
“靳长梧,云初那孩子……我知道你伤心,可也不能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啊,你才刚做完手术,怎么能擅自跑出去?”
靳长梧攥紧手指,喉咙疼的发涩:“您都知道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云初善良,为了救一个小孩才被海浪卷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了。”
因为一个小孩吗?
靳长梧淡而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空洞的苍白。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去救?”
靳母怔在原地。
她没有回答,更回答不了。
之后的一个月,靳长梧像变了一个人。
虽然还配合治疗,可话却越来越少,就连靳母都不能让他多说几句。
出院那天,靳母很担心,想让靳长梧回家住。
却被他拒绝:“妈,我现在很好,不需要人照顾,也不想给您和爸添麻烦。”
靳母只能不再坚持。
离开医院回到家,推开门,还是空空荡荡一室冷清。
靳长梧躺在冰冷的床上,目光落到身旁。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日夜,慕云初不在他的身边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靳长梧走进卫生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眼下乌青,下颌上冒出青色的胡茬。
哪里还有个大学老师的样子?
正想着,校长恰好打来电话。
“靳长梧啊,你出院了吗,现在身体怎么样?”
靳长梧垂眸淡然:“出院了校长,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校长笑了笑:“那就好,那靳长梧……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话落,靳长梧却沉默下来。
这段时间,他沉在慕云初离去的痛苦中无法自拔,早忘了自己大学老师的身份。
倏地提起学校,他竟觉得那个世界离自己好远。
靳长梧看向墙上的日历。
相关Tags:生日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