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玥然整个人被沈墨司拉拽回来,再次面对他。
他双眉微拧,眸底透着冷意:“夏玥然,你非要跟我这样吗?”
她眼中似闪过什么,语气却更凉:“哪样?”
她的问题没有毛病,但是他回答不上来。
是啊,哪样?
故意与他划清界限,不再喊一句小叔,张口闭口谢先生。
其实是正常的吧,她有未婚夫,而他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于情于理都不该有什么纠缠。
半晌,沈墨司松开她,缓缓背过身:“……我走了。”
停在嘴边的是一声叹息,是无奈,是无措。
夏玥然站在原地,无声地看着沈墨司离去的背影,觉得手腕上刚才被他握住的那一片正热得发烫。
他们之间原本应该只有一种关系的,后来她给了他两个选择,他放弃了一个,那就该是另一个选择。
陌生人。
熟悉的陌生人。
之后的一星期,沈墨司在忙着整理资料,准备为陆先生辩护。
开庭时间在周一,因为这件事情具有社会影响,现在还到了一些媒体。
夏玥然在夏父和韩络的强烈要求下陪同,坐在了旁听席。
沈墨司一身笔挺西装,身材挺拔悍利,光是在气势上就压倒对面律师一半。
很巧的是,被告的律师是‘芳华’的人,正是当初那个姓陈的。
看见沈墨司,他自己倒是先灭了一半士气。
被告小姑娘坐在位置上颤颤巍巍的,怎么看都惹人可怜,但她做出的事却算的上是骇人听闻。
怎么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
路边减一只小流浪狗,喂点吃的,还会冲人摇尾巴。
正如沈墨司所说,胜诉并不难,小姑娘最后被判决有期徒刑三年。
小姑娘全程都保持着沉默,只在法官问话的时候应答,看起来很平静。
直到最后被押送时,她突然像疯了一样的要扑向陆先生,嘴里喊着:“你就是因为我十八岁才不敢喜欢我对不对!你是不敢,不是不喜欢对不对!”
陆先生原本并没打算再看她,听到她的话之后才缓缓看去。
他轻轻摇头,声音跟叹息一般:“喜欢一个人跟年龄是没有关系的,如果我真的喜欢你,不会因为你十八岁就逃避,反而会努力保护你。”
说者有心,听者亦有心。
夏玥然觉得那个姑娘一定程度上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当然他们是不同的,她不会因为爱恋而疯狂。
陆先生的话则让沈墨司心中一紧。
在这一刻,他们似乎是一样的。
但又是不一样的,陆先生不喜欢那姑娘,而沈墨司……
沈墨司没有陆先生的势力,他做不出保证。
一直以来他最不愿面对的一个问题,现在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
他不是不爱,而是不能保护她。
一个男人连心爱的姑娘都不能保护,又有什么资格言爱。
从法院出来,陆先生说什么都要请沈墨司吃饭。
还没来得及拒绝,韩络却突然出现,笑着说:“谢律,你的辩护真的好棒!”
陆先生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转移到韩络身上,淡笑着问:“这位是?”
沈墨司介绍:“是我律新来的实习生。”
韩络一瞬绷紧身子,向陆先生伸出手去:“陆先生您好,我叫韩络。”
握过手,陆先生道:“既然是你律所的,不如就一起。”
沈墨司正要推脱。
却见韩络蓦地扬起笑容:“那先夏夏陆先生了!”
这下,便是不好再说拒绝的话了。
也是在这一刻,沈墨司的心底又涌上来那种怪异的感觉。
片刻,他给助理打了个手势,叫他跟着一起去。
陆先生宴请的地方还是在上回的那个餐厅。
等上菜的功夫,几个男人坐在一起闲聊。
唯一不被熟悉的韩络成为了话题中心。
“韩律师之前是在哪家律所工作?”陆先生抿了一口清茶,问道。
韩络答:“我之前不在国内,在国外的一家律所,后来和我的未婚妻重逢,我就跟她一起回来了。”
沈墨司没有忽略了‘重逢’这个词。
陆先生替他问出了想问的问题:“你和你未婚妻很早就认识?”
“是,我们是大学同学,不过毕业后我就去国外了。”韩络笑道。
似乎提起他的未婚妻,他是从心底高兴。
然而这个‘大学同学’却让沈墨司心中怪异感觉更甚,并且仿佛有一片很浓的迷雾遮挡起来,掩盖住了本来面目。
沈墨司看着韩络的侧脸微怔。
他是不是以前见过韩络?
又或者是……听过他的名字?
韩络注意到他的注视,转过头来,依旧笑得人畜无害:“谢律,我脸上有奇怪的东西吗?”
“我们以前认识吗?”沈墨司不喜欢遮遮掩掩,直接问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韩络的瞳孔似乎颤了一下。
韩络扯了扯嘴角:“您这么有名,我自然是认识您的,但您不会认识我。”
沈墨司收回目光,不再追问。
一顿饭吃完,韩络早已和几个人互留了电话号码。
这和一般的新人没什么差别,谁不想多发展几个朋友,留作他日互利。
不过韩络却出乎意料地坦荡,先询问了沈墨司的意见才与众人客气互留号码。
就连助理都偷偷对沈墨司说:“这小子似乎没有什么心眼。”
助理见过太多新人了,他们巴结奉承沈墨司,借用他的力认识有权势有金钱的人,且一般都是在沈墨司不在场的时候偷偷结交。
摆明了有贼心,但暂时没贼胆。
不过沈墨司却不这么看,他认为那是人性,不算好也不坏。
而韩络的做法,有点滴水不漏的感觉了,说好听了是太会做人,说难听了……理整家獨費付βγ
沈墨司见过太多心肠不好的人,但他仍不想把韩络想的太坏。
毕竟他是夏玥然的未婚夫。
送别陆先生,沈墨司让韩络先回去。
他坐在上次夏玥然脱高跟鞋的地方,摸出了一支烟,点燃。
没办法推脱,喝了些酒,此刻酒精渗入血液直冲头顶,让他有点晕。
抽完两支,沈墨司的胃也开始隐隐发痛。
他现在甚至有点后悔没早点回家,非要在这里抽完烟。
胃部一阵阵抽疼,他倚着石柱,额上冒出些冷汗。
不行,得走了。
沈墨司咬着牙站起身,还没等站稳,胃部剧痛来袭,疼得他脑袋发麻。
恍惚间,视线里出现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没来得及细看,沈墨司身子一晃,直直向前倒去。
但预料中的倒地并没有出现,他被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脑袋也靠在了一个瘦削的肩膀上。
“沈墨司?”
耳边响起一道婉转的声音。
沈墨司眯着眼想,这声音好熟悉啊,好像在哪里听过。
只是脑海里一片空白,找不出关于这声音主人的片刻影像。
紧接着,沈墨司双眼一闭,疼晕过去。
沈墨司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他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夏玥然的那天。
他的师兄即将要去国外,偏偏女儿才十二岁,不能跟着他到处奔波,走投无路的师兄只能来拜托他。
“鸣,师兄也是没办法,身边只剩下你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你看然然这孩子也懂事,自己会上下学,我每个月都会给你打钱,你只要让她吃饱穿暖睡得好就行。”
师兄曾经待他不错,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拒绝。
沈墨司看着才到自己胸前的小姑娘,笑起来:“小丫头,愿意跟着小叔生活吗?”
小夏玥然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极其认真地跟夏父说:“爸爸,你放心,我会照夏好小叔的。”
沈墨司愣了一下,随即开怀大笑。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不屑道:“才几岁,就会说大话了。”
夏玥然一把把他的手拽下来,鼓着脸:“我马上就上高中了,已经长大了!”
“好好好,长大了。”沈墨司一脸宠溺地附和。
师兄的女儿,他自然是当成小孩子来看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是十八岁给她买了一条白裙子,月光下的她美轮美奂,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时候?
还是十九岁,她第一次在外面跟同学喝酒,他去接她,背着她走在街上,听烂醉的她在耳边说喜欢自己的时候?
还是二十岁她故意穿了一件吊带睡裙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想引起他关注的时候?
少女的心事总是来的热烈而沉寂,沈墨司都看在眼里。
他不能不承认,他是害怕的。
害怕她的喜欢不过只是因为长期的陪伴,她才多大,她以后还会遇见更多优秀的人,他们的年龄会合适,身份会合适,不必忌惮任何人的异常眼光。
若是他答应了,以后说不定她是要后悔的。
所以他没办法,拒绝和装傻是唯一能做的。
沈墨司是被一股熟悉的香甜勾引醒的。
睁开眼,他盯着天花板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已经回到家了。
记忆的最后是他因为胃疼而晕倒,那么是谁把他送回了家?
沈墨司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扑面而来的香甜气息更加浓郁。
走近了,才看到厨房里一道瘦弱的背影。
听到声响,那背影缓缓转过身来——
“醒了。”夏玥然围着曾经的那条粉色围裙,一手举着汤勺淡声道。
沈墨司的脚步一顿,眼底都是诧异:“你……怎么在这?”
夏玥然没答,转过身关了灶上的火,然后谢出一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喝了。”她说着,摘了围裙往椅子上一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