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家破人亡,这些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沈婳脸上悲酸的神色,顾长晏眉目微微一蹙。
“天命如此,怨不得他人。”
天命?
沈婳缓缓抬起眸,一字一句:“沈家为姜国忠心耿耿,怎会落得如此天命?”
顿时,气氛陷入一阵沉默。
见顾长晏不答,沈婳靠着床边,沉沉呼吸。
那一剑其实并不重,但新伤添旧伤,不免有些吃力。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有位身着战甲的官兵沉着脸色走来。
“国师,边关战事告急,皇上让你过去一趟!”
顾长晏神色骤冷,跟着官兵疾步离开。
沈婳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消失后,才收回目光。
一群人刚离开没多久,姜今雪便在丫鬟和仆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沈婳缓缓闭眼,只当视而不见。
丫鬟从外将门缓缓关闭,房内只余下两人。
“从小我就听闻沈家军威名盖世功绩显赫,沈婳你可知,小时候你亦是我崇拜之人,”
姜今雪自沈自地坐在红木椅上,头顶玉钗流苏微晃:“可偏偏,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听闻这话,沈婳终于睁开眼。
只见她掀开茶杯,抿唇一口,不疾不徐地说:“明明是盏上等好茶,为何喝起来这般苦涩。”
沈婳神色微沉,冷声:“公主有话直说,我只是个粗莽之人,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姜今雪微微一笑,又说:“我小时候崇拜你不是假话,我羡慕你那般潇洒自在,无拘无束,而我贵为一国公主,又承着皇室颜面,无法像你这般可明目张胆的袒露心意。”
“可惜啊,我们爱上了同一人,你又是这般耀眼,沈小将军,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有。”
听她轻柔的声音落入耳边,沈婳只觉得甚是可笑:“那我沈家又有何错,我哥哥为国出征落下腿疾一生再难行走,留他一命就这么难吗?!”
“沈婳,沈家名声太高了……我也不过是随了父皇的意愿罢了。”
静时,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飘进屋内。
姜今雪侧眸望去,不禁有些感叹:“下雪了。”
她起身,缓步走到沈婳面前,声音缓缓:“沈家背负叛逃骂名,沈小将军,你可恨?”
沈婳抬眼看她,紧咬牙关:“恨。”
“恨就好。”
姜今雪支起身子,又说:“那我们,做一笔交易吧。”
……
皇宫,朝堂之上。
满朝文官因突来的战事急得犹如热火上的蚂蚁,吵闹着商量对策。
可想来想去,姜国竟无一人能领兵应战。
姜皇听着一阵心烦。
恰逢此时,一守卫上前禀报:“启禀皇上,前将军之女沈婳求见。”
站在姜皇身侧,一直不曾开口的顾长晏闻言身形一僵,眉眼压得极深。
姜皇脸上也是一脸讶异,而后挥手:“叫她进来。”
不过片刻,沈婳清瘦的身形已然在大殿门。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沈婳直直跪下:“国难当前,臣为姜国子民义不容辞,愿率兵出战!”
朝堂之上,官员们看着曾被他们诬陷诋毁的沈家人申请出征,一时有些羞愤难当。
顾长晏眸色骤然一沉,下意识开口:“她重伤未愈,不能出征。”
“我可以!”沈婳语气坚定,“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如何对付匈奴大军!”
顾长晏眼底一颤,垂于两侧的手不由得收紧。
姜皇仍有些迟疑:“如今你是戴罪之身,朕如何信你?”
沈婳眸色紧了紧,沉声道:“臣愿当一名副将,不拿兵符,只是臣有一个要求,待这次战役结束后,陛下要还沈家一个清白,让兄长沈辰得以平反!”
话音刚落,满朝官员归跪了一地,纷纷附和。
“当初臣早就怀疑,沈家‘叛逃’一事只是场误会。”
“是啊是啊,沈家向来忠贞不二,怎会做叛国之事?”
沈婳听着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心中满心复杂。
当初义愤填膺要严惩沈家的是他们,如今趋炎附势为平反沈家的还是他们。
荒唐可笑!
至此,姜皇也松口应允。
出了殿外,沈婳将要大步离开,忽闻身后一道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知不知道这一次,很可能凶多吉少。”
沈婳脚步顿住,回眸看向走来的顾长晏:“这不是国师一直希望的吗?”
顾长晏微怔,脸上逐渐覆上一层寒霜。
这一刻,他忽然深刻明白到自己与沈婳之间再也回不到当初。
沈婳抬眸望着远方,轻轻说:“当初我能活着回来,这次依旧可以。”
接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到沈府,沈婳拿出了当沈哥哥征战的战甲。
她细细拍去战甲上的灰尘,喃声:“哥哥,这一战愿你保佑我克敌制胜,让我沈家平反,不再让背负‘叛逃’之名。”
厚重的战甲穿戴身上,还有些宽大,但沈婳已无暇沈及。
她骑上战马,来到城墙门口。
巡视整装待发姜国大军,她闪过一抹讶异。
大军中尽是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是当年早已经离开的老将。
他们身着陈旧的战甲,望着马背上的沈婳,齐声道:“沈将军,我们回来了。”
见此一幕,沈婳瞬间红了眼眶,手中勒紧缰绳。
“你们知不知道这一战,只能攻,不能退?”
将士们早已是视死如归,手握长枪,不动如山。
“我们的命都是沈家给的,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
军心如铁,再无人撼动!
沈婳心头一润,恍然想起了昔日出征抵御蛮夷一战。
那时,她曾以为会等到黎民百姓的众口交赞,顾长晏的红妆十里。
可等来的,却是洗不脱的污名。
而这次,她再也不会等了。
沈婳将姜国战旗迎风扬起,望着身后的大军,沉声大喊:“启程!”
这一次,她再没有去看摘星楼上的身影。
而此时,摘星楼之上。
顾长晏看着身形消瘦的沈婳,端庄挺拔的率领大军走出城外。
后阔步走进内阁,执掌八卦命盘,一次次推演。
可一遍又一遍,他却算不到任何结果。
铜钱尽数散落,命盘再也没有动静。
顾长晏赫然睁开双眼,粗重的呼吸声在内阁无限放大。
他的心,乱了。
待寒风停息,门外脚步声缓缓走近。
“国师大人既已决定心无心无情,又为何次次有意偏袒?”
姜今雪缓步走进殿,眼底浮现一抹恨意。
昔日蛮夷战场,地牢时,她本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让沈婳再无生还可能,怎料却都被她逃脱。
姜今雪知道,顾长晏在其中帮衬不少。
就连答应与她成婚,都是算计。
姜今雪忽而再问:“国师,你知道那日沈婳为什么会去大殿觐见吗?”
顾长晏合眼未答。
她便继续说:“她要我为沈家平反,而我要她死!”
顾长晏神色一凛,袖口拳心紧握。
姜今雪起身推开窗,鹅毛大雪从天空飘洒下来,将姜国铺得白茫茫一片。
“今年的雪真大,不知边关是否也已血流成河?”
听着她的一句句话,顾长晏的眸色越来越深。
姜今雪回眸,视线落在顾长晏的卦象上,嗤笑一声:“奉劝国师还是别算了,天命有可为,但有时候也该相信人定胜天。”
她转身径直离开,裙摆将顾长晏面前的命盘反扣在地:“常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门关,内阁中又只剩下顾长晏一人。
他颤着手将反过来的命盘拾起,在看见上面的卦象后,瞬间如同寒意裹身。
他曾推演了数十次都无解的卦象,此刻结果正浮现在眼前。
十面埋伏,死卦!
顾长晏眼瞳骤然一缩,一口鲜血呕出!
眼前不禁浮现起皇宫那日沈婳眼底的神情。
原来……她早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来人,备马!”顾长晏冲门外大喊,拂袖挥开命盘,大步冲出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