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邻居倒是不知道商明扬反对这门亲事,但他们也不奇怪为什么元宵不办婚礼了,反正一定要有名正言顺的订婚仪式,婚礼可以晚点再办。
听说商陆爸爸大年初二回的山洲,当天就被商阿公关在门外了。
理由是,大年初二不能见客、不能从外地回家,不然就会给家里的老人带来不幸,美食街的人也都很信这些习俗,纷纷劝商明扬去酒店先住,别克爹了。
桑渔一直到年初七上班,也没见到商陆爸爸,商阿公来了夏家,委婉地说一生一次的婚礼,还是要再慎重隆重一点。
桑渔猜到是因为商明扬,商陆出国后,明扬叔叔好像不太喜欢她,但也不是真的讨厌。她小时候明扬叔叔还送给她一套可以换装的芭比娃娃,让她成为全班最风光的小女孩。
商家的口腔诊所正在装修中,商阿公就暂时休息了,诊所的另外两个牙医在暂时租用的门店里,给老顾客看牙、调整牙套等等。
商陆回国前就联系了中国牙病防治基金会和山洲市农业农村局。
“这个项目叫什么,山洲市基层口腔医疗建设项目吗?”
“嗯。”
“绿萝村是你们项目的第一个试验村庄么?”
“是,市区的口腔诊所挺多的了,城市里的人也大多挺注意口腔健康,而农村老人的口腔问题就比较严重了,镇上也有牙医,价格不算低,医生水平有限,最大的问题是口腔材料的落后和不适合,基层牙医和上游口腔器械之间缺少了高效的地方分销商,很多口腔器械厂都不愿意销售产品到小地方,比如农村县城,受限于牙医的技术和较高的售后成本。”
桑渔听着,觉得他的理想蓝图好像很大很大。
他们就坐在绿萝村的桥上,背后是桥面栏杆的柱子,屁股坐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曲着腿,ᵚᵚʸ一边扒着盒饭,一边聊天。
商陆继续:“像阿公,年纪这么大了还在坚守岗位,在大诊所里是很少见的,虽然也有一些返聘医师,但一般不亲自上手治疗了。”
“那你现在就背着药箱,下乡给村里老人看牙么?”
“嗯,之前村长跟我说,镇上有人以免费看牙骗了老人补牙钱,所以老人们现在也不想治牙了。”
“你现在是义诊。”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是宣传,等新诊所装修完,就不缺客源了,而且,基金会和政府都给了一定的补贴。”
这是他对商阿公牙科诊所的继承。
商陆把盒饭递给了桑渔,他拿出手机,给她看一个还在内测中的牙科 APP,壹元牙科,是由壹元资本投的一个牙科项目,重点是助力基层口腔事业的发展。
“国外和大城市的看牙早就进入到数字化时代,但小地方的诊所还没有,我打算联合山洲的一些诊所,一起加入这个项目,可以免费使用 AI 看诊软件,也可以在 APP 内线上商城购买口腔产品、进行售后维修退换。”
“你投钱了吗?”
商陆诚实点头:“投了一些,所以我现在没钱买房子。”
桑渔看他惆怅的样子,问他:“你不是有房子吗?新区那个。”虽然他们最近都没回去住了。
商陆面向她坐着,把她的身体转了过来。
“我想跟你说个实话。”
桑渔眼皮一跳:“你负债了?”
商陆笑了下:“那倒没有,我爸不同意我们现在就办婚礼,房子是他出的钱,他说我不听话,他就要收走他出钱购买的房子。”
桑渔问他:“明扬叔叔是不是不喜欢我?”
商陆回:“应该说,没有谁是他喜欢的,当然,他也没人喜欢,为了这个房子,我只能忍辱负重。”
桑渔笑出来,故意道:“我还以为你要为了我,跟明扬叔叔断绝关系,然后很有尊严地告诉他,这个房子你不要了,你只要我。”
商陆跟着轻声笑:“那没有了房子,我们就不能住在一起了,而且,他是我爸,我拿他房子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什么尊严不尊严。”
桑渔静静地听着,有羡慕,也为他高兴。
因为他得到了充足的、确定的爱,才无所畏惧,而她却不敢跟纯姐抢房子,因为她知道,十有八九她会失败。
商陆又说:“阿公也有说,会给我出钱买房,但是他年纪大了,我再啃老也不能啃到他的养老金上,诊所重新装修,也花了不少钱,但很快就会回钱的。”
“那你还有钱吗?”桑渔没有多想,“我爸之前给了我十万块,我给你……”
她话音落下,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夏桑渔是惊讶和慌张,张榕教给她那么多道理,她最信的只有一条,那就是要管住自己手里的钱,她爸爸在她高中的时候,给了情人许多钱,在她毕业之后,又把钱给了夏桑纯。
她手里拥有的一直不多,而现在,她却生出了要把这些钱给商陆的念头。
商陆还记得两人刚领证的时候,夏桑渔死死捏着她的这十万块,明明才过去了几个月,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笑:“我的现金够养我们俩,还有钱,就是不够再买个房子就是。”
桑渔有了焦虑,她现在不只是一张嘴吃饭了,还有个商陆。
她刚听完商陆的规划,也讲起了她的职业计划:“我当时面临几个职业选择,一个是留在大城市里,但生活成本高,工资跟现在相比,当然高出了许多,但一样会陷入职业困境;另一个是出国;再一个就是继续读博,我导师手里有很多个项目,有人脉资源,他愿意带我做项目。”
“但很多人吐槽这个行业,就是因为这个行业只有少之又少的人可以得到好的待遇,环境大热喊了很多年了,但福利待遇没落实到从事环境行业的普通人身上,说到底就是一个性价比问题,学历、辛苦程度和工资的不对等,所以才那么多人转行。”
“我刚开始实习,只有 2000,不过我听说,周律师一开始当实习生,被项目组压榨,也只有 2000,她回南日当律师,差点就倒贴钱打工了,但她现在也好起来了。”桑渔继续说,“我现在工资也涨了,等今年项目多做几个,年终就会有奖金,明年开始,我工作年限到了,就可以考很多证了,到时候我去挂证,挂证也可以赚钱,虽然证很难考,也没之前那么值钱了。”
商陆看她吃完了饭,起身收拾了两个盒饭,拿纸巾给她擦了擦嘴,对着她亮亮的眼睛,说:“你不用担心,我会赚钱的。夏桑渔,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没有觉得你现在赚得少,只是觉得你很辛苦。”
他知道环境工程师是一个熬资历的职业,也相信桑渔会在这一行有所成就。
他家里不算特别富裕,但从小到大,他从没感受过缺钱的痛苦,而小鱼不一样,小时候没有零花钱,长大后被赶出房子,家里充斥着争吵和谩骂,她怕饿、吃不饱,也怕没钱,她总说她爱钱,但在他看来,她的物质欲望一直都不高。
“工作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你真的只想要钱,你当时就会转行。而且,哪份工作不遭人吐槽,做资本律师和投行的,拿着高薪,却一样牺牲了个人时间、健康和精神高压,我之前的几个客户都在 30 来岁选择降薪转行,去过更有意义的生活,我们是人,不是工作机器,也没必要去管其他人的想法,重要的是你想要做什么。”
商陆顿了顿,继续平静道:“钱永远是赚不够的,没人会嫌钱多,我一样是放弃了高薪回来的,但我现在一样很快乐,因为我结婚了,我还有很多朋友,还有很好的家人和我喜欢的事业。”
桑渔抬眼看他:“商陆,你为什么被开除呢?”
“我是自己辞职的。”
桑渔禁不住“呵”了一声,显然不信。
商陆:“好吧,我的确违反了规定,被投诉了,但我也是真的自己辞职的。”
他微微垂眸睨着她,一副“谁敢开除本牙医”的臭屁神情。
“你怎么违反规定的?”
“做了跟今天一样的事,善良的牙医总是被人嫉妒的。”
“你在国外给老外免费看诊?”
“不是老外,是一个没有合法身份、在华人开的服装厂没日没夜打黑工的中国人,五十多岁,牙齿都坏了,掉落了三颗,无法进食,虽然医疗全免,但不包括牙科,所以他没钱看病,我一时好心,去工厂里帮忙治了牙,就被同事以违法行医、恶意低价的理由举报了。”
桑渔竖起了大拇指:“善良,勇敢,真诚,全山洲第二有医德的牙医,不愧是商阿公的传承人。”
……
下班时间到了,阮漫漫跟桑渔道了别,她被阮默催着快点回家洗澡换衣服,今晚得去相亲。
阮漫漫一脸不情愿,但她反抗不了她哥。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谢骏,他已经洗完澡了,抹了发胶,正开开心心地和商陆视频,问他的好兄弟,他该穿什么,如何打扮,如何表现,才能吸引住对方。
商陆在等桑渔下班,他问:“相亲对象是谁?你这么认真。”
谢骏摇摇头:“我妈说,这是唯一一个答应跟我相亲的,让我没必要看照片了,错过这个,整个春节我都相不上亲了,她跟我说没得挑了,所以,我必须好好表现!”
商陆帮他选好了相亲衣服。
谢骏深呼吸:“商陆啊,我有点紧张,今晚我们要去看电影,你跟小鱼是怎么看电影的,怎么好上的啊?”
商陆回想了一下,忍着笑道:“我和小鱼吗?我都是摸着她大腿看电影的。”
他说的是实话,但谢骏气得挂断视频了。
谢骏早早买了爆米花、可乐和电影票,还买了一束鲜花,脸上一直保持着僵硬的营业性微笑,直到他看见阮漫漫走到了他面前。
阮漫漫打通了相亲对象的电话,谢骏的手机响了起来。
漫漫不禁脸红:“谢兽医,是你啊。”
谢骏有点感动:“漫漫,我就说,原来是你不嫌弃我。”
两人也算老朋友了,一起进去看电影,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相亲,相处起来就没有平时自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影院里光线昏暗,荧幕上还在播放广告,谢骏把可乐给了漫漫。
阮漫漫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
谢骏觉得莫名有点热,尤其是脸颊,他说:“有点热……”
阮漫漫说:“有吗?我觉得有点冷,可能我穿裙子。”
谢骏“哦”了一声,他的 3D 眼镜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就去捡,却该死地看到了阮漫漫光着的腿,大冬天的,他该死的脑子又想起了商陆说的摸大腿的事。
他发誓,他真的不想摸的,如此下贱的行为!
但他为什么做了。
完蛋了。
然后,他听到漫漫不好意思道:“谢兽医,你不用帮我暖膝盖的。”
她的语气如此真诚,眼神也如此单纯。
谢骏好想给下流的自己两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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