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死了。
可是一睁眼,我又见到了谢博衍,还是一脸青涩的他。
他说:「茵茵,做我的女朋友吧,让我照顾你。」
他语气平淡、表情淡漠,眼中既没有期待也没有紧张。
他不像在表白。
更像在完成某项任务。
因为他不爱我。
他爱的人是我姐姐。
而我姐姐快死了。
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
所以谢博衍将我这个累赘背在了自己身上,一背就是八年。
看着此时的他,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结婚时他朋友问他的话:
「没必要吧,她姐都走了五年了,你还真准备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
谢博衍抽着烟,白雾氤氲中,他说:「说好的一辈子,一分一秒都不能少。」
他跟我姐说好的。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茵茵,一辈子。」
我长吁了一口气。
上辈子,我按照所有人的期待走完了这一生。
重来一次,总该有些不同。
「博衍哥,不用的,我能照顾好自己,不用麻烦你的。」
谢博衍似乎没有料到我的拒绝。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茵茵……」
他想说什么,我打断了他:
「博衍哥,我要去看姐姐了,你去吗?」
谢博衍右手的大拇指摩擦着中指,这是他烟瘾犯了的表现。
「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儿再去。」
现在的我 18 岁,刚上高三。
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参加高考了。
上辈子的我缺席了高考。
因为在我高考前三个月,姐姐去世了。
母亲歇斯底里地撕毁了我所有的课本。
「你没有良心吗?阿菀走了,你还有心思读书?」
「阿菀都走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高考那几天,她把我反锁在家里。
她说:「阿菀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参加高考,你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就不要让她在天上了还要难过。」
其实那时候我是以为她想让我死的。
她不仅反锁了我,还不给我吃不给我喝。
最后是谢博衍闯进来带走了我。
说实话,我还没有做好再见他们的准备。
所以我躲在角落里,直到母亲从姐姐病房里离开,我才进去。
「茵茵,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样姐姐很担心!」
这两天我听到最多的就是「你怎么了」。
我垂下眼眸。
「我只是觉得我没有错,我想陪着你,我想天天看到你,我想照顾你!」
姐姐沉默了。
过了许久,她抓住我的手,语气坚定地说:「好,我们天天在一起!」
母亲来得比我们想象中要快。
看到我的穿着,她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阴沉。
但还是挤出微笑对姐姐说:「阿菀,你先休息,妈妈有话跟方茵说。」
姐姐不松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你不用担心。」说着她转向我,「方茵,跟我出去。」
「妈,茵茵不出去,您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吧。」
「阿菀,你乖!」她加重语气,「方茵,跟我出去,你非要打扰你姐姐休息吗?」
姐姐还想开口,我捏了捏她的手。
「您想跟我说什么?」我问,「是我搬出去的事,还是我来看姐姐的事,或者是我穿新衣服的事?」
「方茵!」母亲低呵,「小小年纪不学好,跟男人同居,你知不知道羞耻?」
「妈,您说什么呢!什么跟男人同居,那是博衍,对茵茵来说就是她的亲哥哥!」
「呵,亲哥哥?」母亲冷笑,「有血缘关系吗?」
「没有血缘关系!」我说,「但我会在那里住一段时间,我已经向学校提出了休学申请,从今天开始,我会每天到医院来照顾姐姐!」
「我不同意!」母亲声音猛地拔高,「你给我搬回去,老老实实上你的学,阿菀还在生病,你作什么妖?」
看着她,我平静地说:「我不是在跟您商量,我只是在告知您。」
「方茵,你到底想干什么?」
「够了!」姐姐虚弱的声音强势插入,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阿菀,你怎么了?」母亲一脸担心,她无措地看着姐姐,就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妈,我没多少时间了,我想让茵茵陪着我,您就答应我这一次好不好!」
母亲红了眼眶:「方菀,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啊,你想干什么?往妈心上捅刀子吗?」
「妈,您答应我这一次,好不好?」
「妈答应你,妈什么都答应你,你别说这些,妈受不住的,妈受不住的!」
一番折腾后,姐姐很快就睡着了。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又为她掖好被角。
转过头,她冷冷地看着我。
「方茵,你在报复我,是不是?」
「什么?」我愣了下,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你拿阿菀报复我,看到阿菀难过,我难过,你是不是特别开心?」
我突然就笑了。
上辈子,心理咨询师问过我:「你恨不恨你的父母?」
我摇摇头说不恨。
她问我为什么。
我说:「我可以理解。对他们而言,姐姐才是他们的孩子,我的出生不过是为了延续姐姐的生命,可惜事与愿违,我让他们失望了。人无完人,极致的期待,灭顶的绝望,这样的落差本就会让人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后来他们对我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他们偏执地觉得这样确实对姐姐好,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不对的。」
我甚至兴致勃勃地跟她分析,「这种情况其实挺常见的,就像父母体罚孩子,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而且会越打越重,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在亲子关系中,父母是绝对的强势地位,他们对孩子的所作所为是没有成本的。不仅没有损失,还能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
「绝对的权力意味着绝对的独裁,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
那时候,心理咨询师看着我的目光里带着心疼。
后来我偷听到她给谢博衍打电话,她说我是在极致的痛苦下选择了情感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