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好处理,骨头难。
我们姐妹面对面坐了很久,仿佛达成某种约定,我拿出一张银行卡。
「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好好备考,钱的话不用担心。」
「姐姐早给你准备好了。」
「密码是你的生日。」
妹妹张了张嘴,眼里晦暗莫测,但很快垂下头。
这时,我接到唐队电话。
我被传唤了。
「王爱莲找到一段监控录像,方大志失踪当晚,你去后山扔垃圾。」
胃更痛了。
异物要破膛而出。
「你家离后山开车要二十分钟,小谭,你到底去那里扔什么?」
我颤颤巍巍开口:「我知道方大志在哪。」
唐队赶回警局时,额头布满热汗,他的神情是那么的错愕。
我木讷地抬起头。
「方大志,就在我身体里。」
我对一切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我妹妹不知道这些,街坊邻居都知道,她有抑郁症,尤其婚礼没了,她更是常年不出房。」
我将练了无数遍的台词讲出来。
「你妹?」
负责做笔录的警察,古怪地重复了这个词。
我生怕他们发现端倪,攥紧了手,点头。
「我妹,谭敏敏,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考试快到了,请你们别打扰她,她原来成绩名列前茅,都是那场事故,她辍学了,现在好不容易打起精神,什么事都不能耽误她考试。」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结住。
尤其唐队的脸上,有一种我没法形容,也从没见过的诡异。
混合了震愕、怜悯、痛心、无奈。
他直勾勾看着我,十万个不忍心,但艰难开口:
「谭敏敏,你压根没有姐姐。」
「……」
「你的姐姐,谭芮芮,早在十年前那场强奸案里死了。」
强烈的晕眩呕吐感涌上脑袋。
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我才是谭芮芮。
我是长姐,妹妹唯一的依靠。
可怜的妹妹是强奸案的受害者,这些年,幸好有我在,她可以安心躲在房间里,寸步不出也无所谓,由我去替她经历风雨。
「我是姐姐谭芮芮。」我大声坚持。
唐队拿来一面镜子,逼我直视。
我当场愣住。
镜子里的女孩皮肤极苍白,乌黑齐肩的长发,肩膀不停发抖。
我猛地弹了起来,尖叫砸烂了镜子。
「不是,不是你,你不是我——」
砸碎的镜片反射出我惊恐的脸。
「谭敏敏,你有人格分裂。」
唐队懊悔:「我上次去走访你,回来我听录音,发现你的自称有些奇怪。」
他播放录音。
【王爱莲领人砸了灵堂,骂我勾引他男人。】
这里,用的是我。
【我们这次做的腊肉很好吃,唐队你也带点啊。】
这里,是我们。
唐队眼神深沉又无奈。
「我还在想,你的『我们』指的是谁?据我所知,这个家,就你一人居住。」
我头痛欲裂地跪在地上,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浑身血液结冰冻结,又在巨大冲击下解冻。
记忆苏醒,血液奔腾。
我想起了一切。
监控录像里,清晰地记录着这一切变化。
无助惶恐的女孩,在一个眨眼的时间彻底改变。
她抬起头,姿态放松重新入座。
眼神、语气,甚至身体语言,都跟方才截然不同。
「你们可以叫我小谭,因为我是谭敏敏。」
我带着睡醒后的倦意。
「同时,也是谭芮芮。」
是的,我是妹妹。
那个雪夜我提着保温壶,去给姨妈送饺子。
可姐姐那样的劳碌命,怎么舍得我一个人去?
她不放心,急匆匆挂了男友电话,也追了出来。
「谭芮芮,就是这样善良有责任心的人。」
我被方大志侮辱后砸晕在地,模糊的视野里,我看到姐姐出现了。
她在跟方大志的激烈搏斗中,哮喘发作。
是的,她继承了妈妈的好厨艺与孱弱的身体。
方大志逃走了,姐姐的哮喘药落到一边。
她无助地蜷缩成一团,雪花好厚,覆住她的呼吸,她的药离我七八米的地方,我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眼,就是她伸长手去够药的样子。
很久后,有路人报了警。
唐队抱着上救护车的人,也不是我。
是早就死透的姐姐。
那晚上,我彻底失去一切。
「可方大志只判了十年,我不懂,他明明毁了我全家。」
家没了,我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
痛苦中,我分裂出两个人格。
遇到痛苦时,都是由姐姐处理,她替我去处理退回彩礼,去应对男友家人谩骂嘲笑。
姐姐无所不能,纵容我,爱护我,绝不背叛。
其他警官嘟哝:「她这幅孱弱的样子怎么对付方大志?还做成香肠?」
「她送的香肠,还有很多人没吃,我们第一时间就检查过了,纯猪肉。」
「王爱莲也吃过,吓得她去洗胃了。」
「吃过的人,体内也没查出问题,我看她是严重幻想症,幻想了一切,应该送她去精神病院,而不是警局。」
可一个消息,让所有人脸色变了。
「谭敏敏后山扔的袋子被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