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吟再次睁眼，眼中的挣扎越渐明显。
她伸出手，抚了抚霍瑾霆的脸。
现在的他还没有彻底陷入权势的沼泽中，若他能回头最好。
若不能……
霍瑾霆悠悠转醒，忽觉怀中已空，不由蹙眉起身。
“朝服已备好了，快洗漱吧。”
姜芷吟一边理着椸枷上的暗彤色朝服一边道。
霍瑾霆望着她的侧脸，眸色深沉：“我公务繁忙，恐不能陪你进宫面圣了。”
“无妨。”姜芷吟转头笑了笑，“今日可否早些回来？”
见她眼中几许期待，霍瑾霆将将出口的“不行”转了个弯：“好。”
闻言，姜芷吟笑意更深，她伺候霍瑾霆穿好衣后，一同用了早膳目送他离府。
才入辰时，天还早。
姜芷吟命人备了轿，去了养父陆成杰那儿。
一路上，她紧攥着帕子，一颗心随着轿子忽上忽下。
算起来，她上次见养父不过一月之隔，不想那是最后一面。
此时的养父还不是七品典仪，皇上也是见过她之后才给他封的官。
姜芷吟轻咬着下唇，细想着若养父五官无职，也可逃过那所谓的私吞钱粮之罪……
神思间，已经落了轿，丫鬟掀开轿帘：“夫人，到了。”
姜芷吟起身走出轿子，看着恍如隔世的小院门，眼眶不觉一涩。
“你们在外候着。”
叮嘱好丫鬟小厮，她走过去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院门开了，手里拿着本书的陆成杰见姜芷吟来了，立刻笑了：“婉婉？快进来快进来！”
姜芷吟怔怔地被他牵着走进院中，目光一刻不离他。
陆成杰放下书，给她倒了杯茶，却见她两眼通红，眼中满是泪水。
“怎么了？”他放下杯子，心疼地问，“哭什么？”
“爹！”
姜芷吟唤了一声，扎进陆成杰怀中小声抽泣了起来。
自那日亲眼看见他尸身后，她几乎每晚都做噩梦。
她恨自己无能，不能保护养父，连最起码的祭拜都做不到……
可是如今养父好好的在她面前，她再也忍不住眼泪。
见姜芷吟哭了，陆成杰好一通安慰，才让她收了声。
“告诉爹，好端端的为何要哭？”陆成杰又问。
姜芷吟拿着帕子抹尽了眼泪，抬眸笑了笑：“因为想爹了，婉婉有好些日子没来看您了。”
闻言，陆成杰坐了下来，拍了拍她的手：“只要婉婉身体健康，爹就高兴，再说了，你看爹现在日子过得多自在。”
姜芷吟点点头：“爹过得好，婉婉也高兴。”
望着她，陆成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婉婉现在身份不同了，万事也自当小心，有什么事就和萧寒商量商量。”
听到“萧寒”二字，姜芷吟眼神一滞，心中也多了几丝悲凉。
养父若是知道就是他那么信任的霍瑾霆亲手了结了他，他心中会作何感想……
姜芷吟掩饰好情绪，又与陆成杰闲聊了一阵便回府了。
回府已入巳时。
姜芷吟看着桌上的宫服，道：“梳妆，更衣。”
坐于镜前，丫鬟为她重新挽着发髻，戴着发饰，最后将点翠步摇插入发间，换上宫服和鞋，一种庄重威严感油然而生。
丫鬟愣愣地看着姜芷吟，腹诽夫人好像与以往有些许不同了。
姜芷吟歪头摸了摸头上珠翠，心思凝重。
她没忘自己在皇上临死前发的誓，她已经辜负了先祖一次，不能再辜负第二次。
在霍瑾霆还未铸成大错前，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视而不见。
皇宫。
姜芷吟双手覆在腹上，跟着太监一路往养心殿去了。
期间退让行礼的宫人不少，都悄悄抬眼看她。
这是她第二次进宫，而身份从一介草民成了皇上亲封的永昌郡主。
养心殿。
姜芷吟踏进内室，微微低着头先行了礼：“参见皇上。”
“乖孙，快坐到朕这儿来。”
听着稍显中气的声音，她抬起头，眼神微怔。
此时的皇上面无病态，眼中还带着神采，鬓发参白，看着倒也硬朗。
姜芷吟记得也就是在萧颜入宫后，皇上的身体才每况愈下。
她坐到皇上身边，唤了声：“皇爷爷。”
听到姜芷吟这一声，皇上念起太子，不由红了眼。
他微不可闻地叹声道：“皇爷爷不好，没能及时将你寻回，霍瑾霆对你可还好？”
姜芷吟听了，心不免一涩。
若是从前，霍瑾霆对她是极好，但自从入了京，他就逐渐变了。
“好。”她忍着心中的失落，强扯了下嘴角。
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所以皇上才对霍瑾霆少了些防备。
“若如此，朕也放心了。”皇上又道，“朕打算给你养父一个官职，也算是谢他救了朕的孙女儿。”
闻言，姜芷吟心中咯噔一下。
她立刻起身跪下：“孙女养父从未任过官职，恐会辜负皇爷爷的信任，且以官职为赏，也会惹众官非议，还请皇爷爷三思。”
皇上愣了愣，良久后才摆摆手：“罢了，那便赏他百两黄金吧。”
听了这话，姜芷吟才稍稍松了口气。
好在此时皇上还没有想杀养父的心思，她也不用多费心劝。
与皇上一同用过了午膳，姜芷吟才出宫回府。
脱下有些繁重的宫服，她换了身轻便的缎绣云纹衫，将首饰放进木盒中收起。
“夫人。”
忽然，一小厮在外头道：“大人让人来传话，说今个儿不能回来了。”
姜芷吟眉一蹙，缓缓道：“知道了。”
她心有失落，更有丝疑惑。
从前霍瑾霆就算彻夜不归，也不会特意遣人来传话，不过是次日解释几句。
姜芷吟握着木梳的手渐渐收紧。
难道霍瑾霆去了萧颜那儿？
传言萧颜出身于官宦之家，因家道中落被迫沦落。
但她精通琴棋书画，容貌美艳，不少风流才子都引她为知己。
听闻萧颜经常去柳音诗社，姜芷吟从小厮那儿打听到了地方，只是还未走近，就见霍瑾霆从里边儿走了出来。
他平日清冷的脸上还带着笑意，似是才经历了什么开心事儿。
姜芷吟心尖微窒，眼尾泛着淡淡红意。
她站在原地，看着霍瑾霆越来越近。
霍瑾霆见她突然出现在这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来这儿作何？”
“天还早，我出来四处走走。”
姜芷吟淡淡一笑，转身欲离去：“我回去了。”
霍瑾霆瞧着她脸色有些苍白，皱眉道：“我今日不回府了。”
姜芷吟顿住脚步。
他没有自称“本司”居然让她有些不适应。
“我知道。”姜芷吟没有回头，声音微哑，“萧寒，可择个日子回凉州看看吗？”
她曾经不止一次问过他，就是想让记起那个清廉公正的凉州县令霍瑾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