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是我们村商量重大事项的地方。
上一次商量大事,就是要一起修桥,不修桥,我们没办法出村。
结果我爹死了。
现在爹死了一个月,村里的人就觊觎爹的地了!
没一会儿,大伯和三叔都来了家里。
哥哥把锅里放了水,我烧火,他放了几个红薯进去,就是我们的晚餐了。
我们都屏气凝神地听着他们说话。
继母开始哭,她哭得很隐忍,但我们三个还是听见了,弟弟也罕见地没有捣乱。
大伯开门见山:「弟妹,你给我们个准话,长贵死了,你还年轻,你要是改嫁,我们也不怪你。你要是留下来带着孩子过,我们拼死也不能让人把长贵的地给夺了!」
8
大伯的话带着杀气,我们的心都提了起来,害怕打架。
去年村里重新分配了一次地。
是爹要求的,因为弟弟是男丁,
三岁了,应该给他分一分地。
村里的地,是按照家里男丁的人数来分配的,现在我们家少了一个人,村里要把地收回去。
我听见继母说:「我嫁谁去?那死鬼不听我的劝,非要去修桥,现在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四个任人欺负,我死了还要进周家的祖坟,去问问他是不是知道错了!」
哥哥的眼泪打在我的手臂上。
他抱着我,对我说:「妹妹,哥哥一定会保护好你们!」
继母进了灶房,
对我们道:「吃了红薯就睡觉,大朗,你明天自己去学堂。」
继母拿了菜刀别在后腰上。
她好像要去和人拼命。
9
我们都神色沉重。
最后,弟弟吃了红薯睡了,哥哥带着我偷偷地跑去鼓楼那边偷听他们说话。
继母正披头散发地嚎哭怒骂:「谁要是敢拿我家的地,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你亡!」
她把菜刀拿出来,指着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同村男的!
那几个男的退开了点。
似乎有点忌惮她的刀。
大伯和三叔站在继母身后,也和他们对峙。
大家开始劝她冷静。
继母骂道:「我冷静!我没法冷静,我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家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把地收回去了,
我们娘们四个是要饿死的啊!长贵他爹是为了村里才去的!现在他刚死,你们就敢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不怕遭报应啊!」
有人嘀咕她怎么可以这么骂人!
继母骂道:「我不仅骂人,我还敢砍人!别以为我是个女子,就好欺负!」
最终重新分配土地这件事暂时搁置了下来。
过了半个月,哥哥每天回家越来越晚。
他原来下了学,还可以回家帮忙干活,现在往往都是天黑尽了才回家。
这天,哥哥一踏进家门,继母就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竹条:「怎么这么晚回来?」
哥哥神色明显地慌张了一下……
10
「我被留堂了。」
继母盯着他。
两人之间暗潮涌动。
继母没再说什么。
晚上我冲哥哥说:「哥哥,
今天我和娘听黄婆婆说,你和镇上的几个混子在一起,说你学坏了,你可千万别和他们在一起啊。」
镇上的混子是一群不学无术的家伙,大家都非常讨厌他们,因为他们只会赌钱,还不干活,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他们家里人都以为耻。
黄婆婆说这个的时候,既有不屑,又有兴奋,还隐隐地有点畏惧,因为要是被混子盯上,至少不得安生。他们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而且人家好几个人,打起架来,一般人家也不是对手。
哥哥背对着我转身睡了。
我心里有点担心。
第二天,吃了中饭,我要带着弟弟去割草喂老黄牛。
继母对我说:「一会儿我们去接你哥哥下学。」
我很兴奋,可以去镇上了!割草速度都快了很多。
但是想到哥哥现在学坏了,
而且继母肯定也不会闲着去接哥哥,我就又捏了一把冷汗。
11.
回了家,继母把我过年的新衣服拿出来,
又给弟弟换了新衣服,才带着我们出门。
她背着弟弟,我跟在他们身后。
继母变黑了很多,手也糙了很多。
我们去了学堂等着,
结果人走光了,
还是没有看到哥哥。
私塾先生出来,看到我们,摇头叹气地说:「这些学生里面,最聪明就是周报廷,结果他最近都不来上学了!」
继母脸色阴沉,有学子告诉我们哥哥在一个赌坊里当小二,
给人端茶送水。
我们去了赌坊的时候,哥哥正和几个流里流气的人站在赌坊门口,像是在看门。
11
继母把弟弟给我抱着,挽起袖子冲过去。
哥哥看到继母很惊慌,继母拧着他的耳朵:「老娘供你读书!你给我和不三不四的人混!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你爹吗?」
大家都停下来看热闹。
我哥脸涨得通红,怒道:「我不爱上学!我不要上学了!我要挣钱!」
我哥还在挣扎,他不要被继母制住。
我看到继母被他挣扎得一晃,
好怕继母已经打不过我哥了,那样就没人能管住我哥了。
继母冲我道:「二妞,给我找跟竹条来!」
旁边就有卖背篓的,旁边刚好有朱条。
我拿过去的时候,犹豫了。
我居然在帮继母!
周围人都指指点点:「哎呀,
他爹死了,后娘还不指着打死他原来的孩子啊!啧啧啧,后娘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继母眼睛一横:「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