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怀皱了皱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却见北疆首领不知道为何，又回了下头。
这时，丁敏出声道：“渊哥哥，不如我给你把把脉吧。”
裴瑾怀犹豫一瞬，还是答应下来。
迟若璃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感叹，这就是丁敏的威力，裴瑾怀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迟若璃跟着裴瑾怀两人走在城内，四周全是被压下去的北疆面孔，一时间让人有些怔然。
他们走到城主府，却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孩子。
那孩子灵活的很，一瞬间就到了裴瑾怀面前。
丁敏朝后退了一步，眼里的嫌弃不加掩饰，正要开口怒斥，却见裴瑾怀面色有些变化。
他看着那孩子开口：“是你？”
裴瑾怀向来观察细致，所以哪怕眼前的孩童做了些表面的伪装，他也将人认了出来。
正是大军入城那日，跟迟若璃在城主府门前对峙的小孩。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裴瑾怀突然愿意跟他多说两句：“你找我有事吗？”
“长公主让我带话给你。”那孩子直愣愣的开口。
丁敏猛然瞪大了眼，裴瑾怀也瞬间呼吸急促起来。
迟若璃看着小孩，心里有些欣慰，当时她守城时便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在城中孩子撤离之前，便找到了他，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战乱之时，她还担心这孩子会遭受厄难，如今能看到他全须全尾的活着，自然是再好不过。
裴瑾怀声音有些干涩：“你……说什么？”
迟若璃托人带话？为什么她自己不来？她是不是还活着？
一瞬间，裴瑾怀心中的疑惑丛生。
但在大街之上，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裴瑾怀朝他招了招手：“跟我回城主府。”
那孩子便跟着乖乖的走了，临走之前，他看了丁敏一眼。
这个女人刚见到他时对他的嫌弃，他可看得清清楚楚。
身份没有长公主高，还摆着比长公主大的架子，他不喜欢她。
不一会，裴瑾怀便将人带进了城主府的书房。
他盯着那孩子：“你可知道，要是你说了谎，哪怕你是孩子，我也不会饶过你。”
那小孩很是干脆，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了一方与他整个人极为不搭的干净手帕。
裴瑾怀认得出，那上面的刺绣，确实是给皇室中人所用。
小孩小心翼翼的打开手帕，然后往前一递。
“长公主说了，只要你看到这个，就会相信我。”
手帕之中，静静躺着一根简单至极的头钗。
裴瑾怀怔住。
这根钗，是他年少时送给迟若璃的生辰礼。
她难道一直留着？
他接过来，直接问道：“那她现在身在何处？”
那孩子愣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说。
过了一会，他说：“长公主为了让蛮子不杀我们，用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这是所有庆州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难道将军没有得到这个消息吗？”
裴瑾怀那颗提起的心重重落下，却找不到着处。
眼前这孩子的话，彻底打碎他心底最后一丝期盼！
沉默半晌，裴瑾怀才开口：“她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小孩认真想了想，似乎是怕自己遗漏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长公主说，她的后事不想铺张，只求将军大胜，班师回朝那日，替她对皇上说一句，对不起。”
裴瑾怀等了会，看向那孩子：“没有了？”
小孩老老实实摇头：“没有了。”
猛地，裴瑾怀心尖一颤。
迟若璃离开之前，竟半个字都没想过留给他。
丁敏一直在书房外等着，却看裴瑾怀和那小孩进去了将近半个时辰，都没有出来的意思，顿时心里有些焦急。
她不想承认，她在害怕。
这些天来，她明显感受到，向来冷傲的裴瑾怀，根本不像表面上那样对迟若璃毫无感情。
当局者迷但旁观者清，丁敏清楚知道，在跟迟若璃成亲的这三年里，裴瑾怀怕是动了心而不自知。
她狠狠攥紧拳头，那他们之前的约定又算什么？
她不惜千里迢迢跟着他上战场又费尽心力给那些男人治病疗伤又算什么！
正当丁敏脸色愤怒的时候，书房的门就开了，丁敏甚至来不及调整自己的表情。
可她满脸的嫉恨落在裴瑾怀眼中却好似寻常。
换句话说，裴瑾怀此刻半分心思都没有在她身上。
裴瑾怀对小孩说：“你去找我的副将，他会给你安排住处的。”
“好，那我走了。”那小孩转身就走，路过丁敏身边时，也是半句招呼都没有。
丁敏看着他脏兮兮的背影，对裴瑾怀问道：“渊哥哥，他要住在城主府中吗？”
“不是，”裴瑾怀摇了摇头：“以后小虎就跟在我身边了。”
丁敏一惊，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裴瑾怀却没有解释的心思，只是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着那个北疆首领的话，心里放心不下你，一直等在这里给你把脉。”
丁敏说的情真意切处处可怜，但换来的却是裴瑾怀淡淡的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进来吧。”
仅此一句，再无多话。
丁敏对他的转变很是不适应，却也知道迟若璃的死，裴瑾怀肯定一时半会没法接受。
好在，她日后还有很多时间陪着他，虽然事情有点超乎掌控，但还是能扳回正轨的……
这样一想，丁敏心里的气就顺了很多，脸上也再度带上了温婉的笑容。
裴瑾怀任由她把了脉，问道：“如何？”
丁敏沉吟片刻才说：“按脉象来看，你并没有事。”
裴瑾怀收回手，戴起护腕，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丁敏眼中闪过思索之色，随即开口：“渊哥哥，你最近劳累过度，不如我开几服药给你？”
裴瑾怀淡道：“不必，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闻言，丁敏脸色一变。
裴瑾怀又看向她：“之前我们的情分仅止于此，你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丁敏瞳孔微缩，颤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瑾怀却垂下眸去，看向桌上那根银钗：“你我之间，只有救命之恩，并无男女私情，若从前我让你误会，是我的不对。”依誮
裴瑾怀难得说这么多话，却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迟若璃心上。
也让丁敏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嘴唇颤着，好半天才艰难道：“渊哥哥，我知道是因为长公主的离开你不舒服，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等你冷静下来再……”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你出去吧。”裴瑾怀打断她的话，冷冷说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烛台内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裴瑾怀才回过神来。
他躺在了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迟若璃就在不远处站着，眼里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也想起了一件事。
丁敏嘴里的救命之恩，是什么？
可现在她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弄清楚这件事。
到半夜时，窗外渐渐飘起了细雨。
迟若璃并不需要睡觉，就站在门口看着这深夜的雨，心里突然升起一阵迷茫来。
现在她算什么呢？就这样无形无状跟在裴瑾怀身边，直到他寿终正寝？
死过一次的迟若璃并不愿意这样。
曾经她也向往大好河山，也想过等中原安定之后卸下身上长公主的重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是从前，她的所有计划里都有裴瑾怀，到后来，她也明白，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今天这样。
就在这时，睡在床上的裴瑾怀，嘴里发出一声念叨：“曦宁，你别走。”
迟若璃心里一震，下意识回头看去，却只看到裴瑾怀翻了个身，呼吸绵长。
难道她竟入了他的梦？
一时间，迟若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她自嘲一笑，这莫非就是人们口中的死者为大？活着时，他眼里从没有她，死了后，却感觉他的生活中处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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