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盛铉说得如此不容置疑,赵雪鸢的心已是凉了半截。
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紧:“我父一生征战无数,一片铁血丹心,岂会与魔族有染?恳请帝君派人彻查此事!”
“好。”司徒盛铉面冷如冰,沉声开口,“就让你那义兄郎殇去查,他若敢对苏烈有半点袒护,同罪论处!”
司徒盛铉拂袖而走,留下赵雪鸢心乱如麻。
此事若稍有差池,则苏氏一脉灰飞烟灭。
赵雪鸢坐立不安,无法入眠。
她起身散心,竟莫名走到月老阁。
迟疑片刻,赵雪鸢踏入月老阁。
月老半睡半醒间瞥见赵雪鸢的身影,惊得翻身坐起,忙不迭见礼:“帝后……”
赵雪鸢微微抬手:“不必多礼。我来是想请月老解惑。”
月老恭敬点头:“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雪鸢举起右手,露出皓腕上系着一根红线。
那红线竟如蚕丝般孱弱,仿佛下一瞬便会寸寸断裂。
这红线不过半尺,系着的却是她和司徒盛铉的姻缘。
情深,则光华夺目;情浅,则黯淡无光。
赵雪鸢垂眸,目光定在那早已灰暗的红线上:“月老,你说……为何会如此?”
月老却只是道:“缘起缘灭,只能听天命,顺天意……”
赵雪鸢摇头:“月老,你并未解我的惑。”
月老见她眼眸微红,不忍道:“这不是惑,乃是结。帝后,您与帝君之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共枕千年,彼此了解如斯,哪会有什么误会?
无非是倦了,冷了,乏了,腻了。
再长的情,终也不抵光阴的消磨。
赵雪鸢怔怔离开了。
走到林边,她终是压不住心头刀绞般的痛楚,一口鲜血自喉中涌出,沾满了她素白的罗裙。
她一步步朝着忘忧宫走,如一截没了魂灵的枯木。
仙人结缘,许以来生。
她当年和司徒盛铉结缘时,对着天地许上了所有,换这一份抵死情深。
如今失了情,也难怪仙魂要散去……
“九儿,九儿!”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赵雪鸢回过神,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天边而来,却是义兄郎殇。
郎殇乘仙鹤而来,目光焦灼,一见她就道。
“九儿,帝君忌惮苏家势大,栽赃义父与魔族有染。铁了心要灭苏氏一脉,你且速速随我离开这仙宫,若留在此地,恐也会被司徒盛铉所害!”
赵雪鸢一怔,连连摇头,只觉难以置信:“司徒盛铉若真想灭苏氏一脉,又怎会派你去查此事……”
郎殇急切打断她的话:“如今的司徒盛铉,早已不是那个大荒之地的被废储君,他是高高在上的帝君!我拿到手的证据全是苏家谋反铁证。九儿,趁暗卫还未发觉,快同我走!”
他牵住赵雪鸢的手就想把她带上仙鹤,就在此时,四周突然亮如白昼。
赵雪鸢脸色煞白,这才发觉手持仙器的暗卫已将此地团团围住。
“九儿,走——”
郎殇拼命将赵雪鸢推上仙鹤。
然而话音未落,一柄利剑从天际而来,穿透郎殇胸口。
剑上寒芒震荡仙魂,那是司徒盛铉的万诛剑。
当初郎殇用万古白木,造出了这世间唯一一把能诛仙的万诛剑,赠予司徒盛铉。
司徒盛铉凭着此剑,从大荒之地杀回仙宫,成为一代帝君。
如今,这剑却刺进了郎殇的胸膛。
“不——!”
赵雪鸢满手皆是郎殇的血,那血如此滚烫,一如郎殇曾经的满腔赤诚。
赵雪鸢的眼泪不停砸落,却冲不散那浓浓鲜血。
“司徒盛铉,你为何要杀他?!”
司徒盛铉手中万诛剑上,血迹未干。
临空而立的他,俨然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当初大荒之地那少年的影子,早已消散于无。
他薄唇微动,冷沉至极:“因为他该死!”
赵雪鸢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怀中郎殇声息渐无,她心痛如绞。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郎殇说的竟是真的!
赵雪鸢恨声质问:“郎殇做错了什么,我苏氏又做错了什么,你竟要如此狠心绝情?你可还记得是谁为你征讨魔族,捐躯疆场,马革裹尸!”
面对她的声声泣血,司徒盛铉一字未答,只侧目冷然吩咐:“帝后受惊,胡言乱语。来人,送帝后回忘忧宫!”
“胡言乱语……”
赵雪鸢抬眸,一行血泪顺着清瘦苍白的脸颊滑落。
“司徒盛铉,接下来你是不是打算连我也一起杀?”
眼前这个一身华服的司徒盛铉,那张熟悉的脸是那么陌生,陌生得叫她遍体生寒。
“若郎殇没有异心,怎会深夜闯入仙宫来见帝后,且还口口声声说要带帝后走?”一个娇柔的声音适时插嘴。
香芩站在司徒盛铉身侧,轻飘飘的一番话,似是无意,实则有心。
郎殇乃赵雪鸢义兄,二人青梅竹马……
闻言,司徒盛铉脸色更沉了几分:“郎殇夜闯仙宫,其罪当诛。帝后,你不要再胡搅蛮缠!”
赵雪鸢心寒,泪如雨下:“是,他有罪……罪在万死不辞,罪在劳苦功高……”
狡兔死走狗烹。
郎殇已死,接下来就是她的父亲苏烈。
怀中郎殇的尸首化作流光,飘扬天际。
上仙陨落,仙灵必化作和风细雨,滋养一方地土。
赵雪鸢强忍锥心之痛,站起身。
“说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苏家?”
那单薄的身影在月下近乎虚无,似被风一吹就能消散,苍白的脸上是一双哀切的眸。
司徒盛铉不语,只是冷冷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