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廉迟愣在原地。
叶琉璃苦涩地看着他,像是放下了所有,继续说:“我原以为我们生死都度过了,定会白首不离,却不曾想败给了人心,或许我们真的不合适。”
她说着话,将压在书下的和离书取出,朝着祁廉迟递过去。
“和离吧。”
祁廉迟拿过她手中和离书,狭眸一怔,久久不敢相信。
随后,他冷笑:“说到底,你是奸情被我撞破,想与我和离后,与你那师兄双宿双栖对不对?”
叶琉璃只觉得心底异常冰冷。
他变心毁约,到头来却怀疑自己不忠不贞,将自己七年来全部的爱意全都贬的一文不值。
祁廉迟看着叶琉璃惨白的脸,莫名心慌,感觉自己就要失去她了。
他将和离书随手扔在地上,走上前抱住她温声道:“我说错话了,你我夫妻七年,怎能和离?你知我脾气急,不要生本将军的气。”
叶琉璃靠在他宽厚的胸膛如处冰窟,她默默开口:“将军,我们放了彼此吧。”
祁廉迟强忍的火气再次升起,他这般放低身份,她还要闹?
想罢,他拽着叶琉璃的手腕,将其直接带出屋外。
一个用力,叶琉璃摔在冰硬的雪地上,寒雪刺骨,她心知他们之间是不会有好结局了。
祁廉迟拦住着急上前的小若,不许她上前伺候。
对叶琉璃冷声道:“你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祁廉迟带着怒气离开。
大雪中的庭院,叶琉璃就那么跪了一夜。
清晨越发寒凉,刺骨的冷风吹在她的身上,一股温热从她的鼻间流出。
她慌乱地擦去不断流出的血,身上单薄的衣服都被染红。
祁廉迟再次来到灵犀阁,就见院中叶琉璃单薄的素锦上满是鲜血,触目惊心。
他快步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怎么回事?”
叶琉璃语气平淡,透着股寒气:“只是流鼻血了。”
祁廉迟剑眉微簇,“在后院待了几年,你倒是越发娇弱了。偏这倔强性子却还在,连求情都不知,只要你向本将军求饶,我真能让你一直跪着?”
叶琉璃听他这话,觉得好笑。
什么时候他养成了这种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性子?
她仰头看着纷飞的白雪,忽然想在最后的日子里造一个美好的幻境。
“夫君,你可不可以像从前一样,再陪我九个月?”
在祁廉迟不解的注视下,她继续说着:“在这九个月内,只有你我二人,我们就这样回到从前,好吗?”
祁廉迟岁不知叶琉璃为何突然服软,将浑身冰冷的她抱紧了几分,“好。”
这一刻霜雪落满头,也算作了白首。
叶琉璃身心俱疲地闭上眼。
之后的日子,祁廉迟果然信守承诺,整日里待在灵犀阁,不再过问叶流莺的事。
一切宛若从前,灵犀阁又充满了生气。
然一天晚上,灵犀阁外跑来叶流莺的小厮,惊慌地大喊:“将军!莺夫人腹疼难忍,请您前去看望!”
祁廉迟立刻起身就要出门。
叶琉璃拉住他:“将军,你答应过我……”
“别闹,那是你妹妹。”祁廉迟扯回被她紧攥的衣袖,头也不会地离开。
叶琉璃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只觉苦痛。
那何止是自己的妹妹,还是他的另一个妻啊……
叶琉璃独自躺在榻上,鼻中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小若端热水进来的时候,只看叶琉璃脸上衣上满是鲜血。
她吓了一跳,连忙就要去请大夫。
叶琉璃出声阻止了她:“我的身子自己清楚,请大夫也是徒劳。”
小若走上前扶她起身,看着那些鲜血,不由心疼:“小姐,你何苦独自承受?将军心底是有你的,咱们将实情都告诉他,他定会更珍惜你。”
珍惜?
若祁廉迟真会珍惜自己,又怎会不知自己生了病?
“我不想以自己濒死的身体来拴住他,临死还要惹他生厌。”
叶琉璃轻抚着小腹,眼中唯余最后一点光:“我现在乖巧点,希望死后,将军惦记着我和他的情谊,对我的孩儿看重些。”
……
半月后,祁廉迟母亲大寿,祁府上下一片喜庆。
叶琉璃作为将军夫人,自然也要一同参加。
热闹宴席上,叶琉璃独坐一旁,显得格格不入。
而她的妹妹叶流莺则坐在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止不住地夸叶流莺:“莺儿刚来就能为我儿开枝散叶,真是功高一件,我让管家将你所住之地扩建了一倍,等你孩儿出生,我令有重赏。”
“多谢母亲。”叶流莺微微参拜。
老夫人随后又看向不远处的叶琉璃,瞥向她的肚子,再看她木着一张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随后唤人将一幅画送到她跟前。
“不要说母亲偏心,这是我特地找大师为你求来的。”
老夫人话落,下人将画打开,一副送子观音图顿时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一时间,众人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都朝着叶琉璃看去。
叶琉璃面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放在身前的手不觉攥紧。
老夫人继续说:“你收下后,务必每日焚香祈祷,说不定观音怜悯,能赐你一子。”
说完,下人已经将图送到了叶琉璃面前。
叶琉璃看着周身嘲讽的目光,又将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祁廉迟。
然祁廉迟却似没有看见她一样,默认了众人对她的态度。
叶琉璃心中悲凉,只得当着众人将图接下。
僵硬地朝着老夫人行礼:“谢娘赠图。”
寿宴再次恢复喜庆,叶琉璃却怎么也难待在此处。
她起身,独自回了灵犀阁。
晚上,叶琉璃疲惫地倚在软塌上,一只手轻轻搭在尚未显怀的小腹上,呆滞地望着那卷送子观音图。
不是这孩子来得太迟,而是人变了,无论在将军府还是祁廉迟的心中,已然没有了她的位置。
唯一的妻,相守一生?
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都是笑话。
祁廉迟一入门就看到叶琉璃怔愣地望着墙上挂着的送子观音,让人倍感孤寂。
他心中一软,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温声劝慰。
“娘也是为了祁家着想,让你受委屈了。”
叶琉璃闷声不语,许久抬头看祁廉迟,嘶哑着声音:“将军,若我有子,你可会不娶平妻?”
她悲情的眼神让祁廉迟一噎,只觉是叶琉璃伤心,所以没有回答她这话。
抱着她在叶琉璃耳边轻语:“本将之子,也是你的孩子,等孩子出生后,我定会让他奉你为亲母。”
寒冬刺骨。
叶琉璃夜夜咳血,处处都是满目猩红。
小若实在是心疼,便偷偷去请了柳言墨过来。
怕将军误会,柳言墨只能从后门进入,然却不想被叶流莺的丫环看到。
……
灵犀阁。
柳言墨看到卧榻之上越发消瘦的叶琉璃,眸色一怔。
他正要给叶琉璃把脉,叶琉璃就将手移开了:“师兄,白费你跑一趟,我的身子无碍。”
柳言墨皱眉:“无碍?你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还要骗我?”
叶琉璃听罢,目色灰沉,不再回答。
柳言墨复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之处,听起脉搏微弱之声,心缓缓沉了下去。
他正要说什么,身后“嘭!”的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祁廉迟怒气冲冲带着一行人进来,就见柳言墨的手落在叶琉璃的手上。
他眸色顿凉,抬起一脚将踹向柳言墨。
柳言墨一个大夫,怎么受得住他一僵,当即直吐鲜血!
叶琉璃回过神,忙起身,着急道:“祁廉迟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师兄!他只是给我看病!”
祁廉迟却冷冷地看着她:“看病?你所患何病?竟连本将军都不能知晓?”
叶琉璃张嘴想解释,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见叶琉璃迟迟不说,祁廉迟没了耐心:“你现在是连谎话也不会编了。”
语罢,他大手一挥,“来人,将这奸夫压入大牢!”
……
夜深。
叶琉璃靠在窗边,忧心忡忡。
祁廉迟在战场上杀伐就重,对敌人更不会心慈手软,师兄落入其手中,怕是……
“小若,给我拿披风来,我要去看师兄。”
小若跪在她面前:“小姐,还是奴婢去吧,如今将军怀疑您和柳神医,奴婢去才最合适。”
“也好,你去牢中给狱卒一些钱财,叮嘱他们手下留情。另外,你告诉我师兄,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救他出来。”
叶琉璃说完,颤抖地将自己的令牌和身上钱财交给小若。
在黑夜中目送那抹身影离开。
阴暗湿冷的地牢里,小若就看柳言墨浑身被铁索捆住,跪在角落,浑身血肉模糊。
只剩下半条命在硬抗着。
小若擦了擦眼角的泪,跪下:“柳神医,都是小若害了你和小姐,对不起。小姐说,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你出去。”
柳言墨气息微弱地摇头:“我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只等她来见我。”
说着,他颤巍巍从袖中拿出一颗黑色药丸,血色的手将此物递给小若。
小若不明。
他流血的嘴沙哑道:“这是毒药,但我不能自裁,否则就是畏罪自杀,会坏了琉璃的名声……”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小若:“你若真心待你家小姐,就以她的名义赐死我,方能保全她。”
小若拿着那颗药,止不住的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