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火势滔天,黑色的浓烟迷得人眼睁不开,乔惜吟用湿手帕捂着口鼻,低着头,直接往正门疾步而去。
这把火,她既是要烧掉那片碍眼的兰花,更是要借着混乱溜出公馆!
她身上披着佣人衣服,和一个个跑去救火的佣人擦肩而过。
在她的料想里,前院着火,正门外的保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事实上她也想对了,她看到大门开着,门外没有一个把守的人。
自由的希望越来越近,乔惜吟不禁更快地加快步伐,就在她即将跨出门逃出生天时,身后,忽然有声音乍起!
“少夫人,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把兰花都烧了,请问您现在可以回房间休息了吗?”
是梅婶!
乔惜吟背脊一僵!
“少夫人,前院的空气不太好,为了肚子里的小少爷着想,请您回房。”梅婶又道。
心一横,乔惜吟置若罔闻头也不回抬腿就跑!
跑出了公馆大门,乔惜吟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外面的世界,梅婶就追上来直挺挺地挡在她面前!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妇还是笑容和善的模样:“少夫人,少爷吩咐您现在还不能离开公馆,您这样让我们也很为难,您还是回去吧,今天的事我会当成没发生过。”
此时身后传来方管家着急喊人寻找她的声音,乔惜吟一颗心沉入谷底——她错过最佳时间,已然没有逃跑成功的可能性。
梅婶对她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少夫人。”
乔惜吟握紧了拳头,三五秒后,慢慢松开,转身走回公馆。
重新踏入公馆的大门时,乔惜吟清晰地听见希望燃起又突然粉碎的声音。
走了几步,正面迎上行色匆匆的方管家,他看到乔惜吟往回走神情有点意外,乔惜吟直接擦身而过,随后的梅婶笑着说:“火势太大,我怕伤到少夫人,就带着少夫人到那边避避。”
乔惜吟从火海边经过,烈焰照亮她紧绷的侧脸,进门前,她回了下头,那片兰花已经完全毁了。
……
傅霆寒是在一个小时后回来的,他到时火已经扑灭了,佣人们在收拾狼藉的院子、地上、墙壁上、柱子上都有被火舔过的痕迹,当然,最显眼的是原本种在前院的兰花,现在已经夷为平地。
他静静地看了会儿,脸上看不清喜怒。
脚边有一支还没有完全被烧毁的兰花,花苞已经没了,只剩下半截枝叶,他蹲下去捡起来,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搓捏,忽然之间又想起是谁曾用盛放的花苞抵在他的心口,故作潇洒地说:“送给你了。”
彼时他闻见清幽的淡香,一下就猜出:“兰花?”
然后又是谁语调张扬恣意地宣布:“呐,接了我的白兰花,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还能这样?”
用一朵花换他这个人,怎么会有这样不公平的交易?
可是那个人却理直气壮:“当然能,这是我最爱的花,我只送过你一个人。”
她最爱的花只送给他一个人,而他也只为她亲手栽种过花,只是现在被一把火烧得干净,连同那些久远的回忆也一并灰飞烟灭。
这才是彻底失去。
“少爷,对不起,我没能阻止少夫人,也没有及时通知您。”方管家愧疚地低下头。
傅霆寒凝了眸:“她在哪里?”
“少夫人用了晚餐后就回主卧了。”
傅霆寒将花枝递给方管家,穿过废墟般的前院,进入正厅,三步做两步跨上楼梯,直至那个紧闭的房门前。
乔惜吟正坐在飘窗上看书,最近她打发时间的办法之一就是看书,有一天她还在三楼那个大书房里找到了《茶花女》和《杜十娘》,她就带回了房间,现在正在看的就是《茶花女》。
房门被从外面打开时,她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嘴角弯了一抹嘲弄——接连四天没有踏进公馆一步,知道兰花被烧了,倒是回来得挺快。
傅霆寒来到她的面前,一下抽走她手里的书:“兰花是你烧的?”
乔惜吟后背靠着枕头,身上盖着雪白柔软的薄毯,闻言不在意地耸耸肩,承认:“对啊,是我烧的。”
“为什么?”他声线平稳,背光之下,整个人都带着阴影。
乔惜吟微笑:“我早就说过了呀,我不喜欢惨兮兮的白兰花,下午闲着没事在楼下赏花,越看越觉得不顺眼,想着堂堂陆公馆的前院种着这么不上档次的花实在不像话,所以就动手帮你收拾了一下。不用谢。”
傅霆寒低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里面涌动。
乔惜吟托着腮笑意浅浅地描绘:“好可惜,你都没有看到它们被火包围的样子,鲜红鲜红的,那才叫一个漂亮。”
他脸上虽然不显山不显水,不过乔惜吟注意到他拿着她的书的手有些紧,她笑得越发灿烂:“怎么?生气啦?谁让你不把你的宝贝兰花藏好点,让我这个无聊的人看见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就只能拿它当乐子喽~”
乔惜吟眼里闪烁着挑衅,不加掩饰地暴露自己的幸灾乐祸,她满心希望他接下来会生气,最好是暴跳如雷,看不惯她偏偏又干不掉她的样子想想就舒服,让他也尝尝她前几天那憋屈的心情。
可偏偏,傅霆寒就是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到最后她的兴致都被他消磨光了,一撇嘴:“还有事吗?没事的话麻烦陆少出去,我要睡了。”
她从飘窗下来,趿着拖鞋要走回床上,经过他身边时他忽然从后面抱住她,气息将她笼罩,沉磁的嗓音突兀地落进她的耳廓:“乔惜吟,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乔惜吟一愣,都忘了推开他。
他轻笑:“一边要跟我离婚划清界线,一边又介意那些兰花的存在。今天放火烧花分明是在试探我的底线,看看我是更在意你还是更在意的花,更爱你还是更爱花。”
“我知道我做了一些事让你心里对我有气,但是你以此全盘否定对我的感情和我们之间的感情,这样我公平吗?”
乔惜吟睫毛轻颤,手指蜷起,攥住睡裙裙摆。
有一瞬间,她差点就顺进他的话里再次中他的爱情陷阱,她面无表情地挣开他的手:“我烧兰花只是想让你不舒服,你别给自己加太多戏。”
什么在意他爱他,简直可笑!
傅霆寒唇角舒着笑:“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那表情,好像是笃定她是口是心非一样。
乔惜吟恼怒,开口就要驳斥他,但是他截住了她的话头,道:“烧了就烧了,上次你说要种红玫瑰,明天我就让人去种。”
烧了就烧了?
不是宝贝疙瘩吗?
他不气,乔惜吟只觉得没劲,逃跑失败本就让她心情不好,原本还以为能在这件事上找回点心理平衡呢。
她也懒得去反驳他那些所谓的定论,再次下逐客令:“出去,我要睡觉。”
“等会再睡,晚饭不是还没有吃吗?”傅霆寒握住她的手,“走吧,一起下楼。”
“陆少你自己慢用,我就不去倒你胃口了。”说着,乔惜吟再次去拂他的手,但没能得逞,他重复上句话的最后四个字:“一起下楼。”
目光交涉一秒后,乔惜吟稍一用力把手扭回来,兀自迈步往外走。
没走两步,身后的男人跟上来再一次握住她的手。
从二楼到一楼,短短十几二十阶楼梯,两人重复如上动作不下五次,暗暗较着劲儿,底下的佣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两位主子这幼稚的一幕,默不作声地上菜。
到最后,是乔惜吟先偃旗息鼓,倒不是妥协,而是他明显用了力气,她挣不开,索性不浪费力气了。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佳肴,乔惜吟粗略一扫,发现这些菜色看起来既陌生又似曾相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公馆的厨师做的。
傅霆寒终于放开她的手,拉开椅子让她落座,轻声解释:“听梅婶说你最近食欲不太好,我从聚春居挖了个厨师回来,看看他做的东西合不合你的口味。”
乔惜吟看了他一眼,没吭声,安静坐下。
他动手帮她盛了一碗虾片粥,乔惜吟垂眸觑着碗里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米粒,拿起勺子吃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月份还小,她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孕吐的反应,不是特别荤腥的东西都吃得下。
傅霆寒看了她一会,轻轻蹙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她手边的小碟子里:“不要只光喝粥,也吃点别的,你晚上又不肯吃夜宵,饿了怎么办?”他唇边有了笑,“你现在的胃口连当初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乔惜吟眸光轻闪,随之想起,当初她在公寓里发高烧昏厥,被他破门而入救了,当时她许诺请他吃饭,恰逢他给她的三天期限到期,他竟就亲自到as拦她要她兑现承诺,最后他们真在一起吃了顿晚饭,还因为那家餐厅的东西太好吃,她甚至吃撑了……(95)
不小心游走的思绪被他一句话拉回,傅霆寒夹了一块鱼肉,一边仔细剔去毛细小骨,一边说:“前院只种红玫瑰?你不是很喜欢五彩斑斓吗?玫瑰也有很多种颜色,要不每种颜色都种一些?”
“玫瑰分丰花品种和紫枝品种,前者花期是四月到六月,后者花期是六月到十月,正好错开,不如两个品种都种,到时候公馆有大半年的时间能看到盛放的玫瑰。”
乔惜吟静默无言地吃着米粥。
傅霆寒不甚在意地继续说:“不过全都是玫瑰好像还是有点单调,要不要再种一棵树?前院地方够大,种树也不会觉得拥挤。”他停了下手,思索片刻,“种紫藤树怎么样?紫藤花还能做藤萝饼,之前在云南尝过一次,味道还不错。再在树下搭个秋千,将来天气回暖了你还可以躺在上面看书。”
脑海中浮现出她刚才坐在飘窗上看书的样子——柔弱无骨地倚着枕头,身体被棉滑的薄毯裹着,随意闲散的姿势却无端被她做出几分风情,若是她以这个样子躺在紫藤树下的秋千上,一定很赏心悦目。
眼底色泽柔软了许多,傅霆寒将剔好的鱼肉放进她的碟子里,又询问:“除了前院,你还看哪里不满意?这座公馆从我父亲开始就没有整改过,换个样子也不错。”
乔惜吟没应话更没吃他夹的东西,动筷夹了一根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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