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解释都没用,他不会听,只认定一个结果,她帮了他的仇人。
眼看方承临离开,风也陡然大了起来,像是要下雪了。
谨烟上前扶住她,担心道:“姑娘,咱还是进屋吧,七爷他不会真生你的气的,等他回来,您再好好跟他解释。”
徐阑看着已经空的院门,喃喃道:“他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当天晚上,徐阑辗转反侧许久才有了困意,刚要睡着,两条腿突然开始抽筋。
她迷迷糊糊喊了方承临一声,等不到回应,才想起来他已经走了。她坐又坐不起来,腰板硬的弯不了,喊谨烟和子衿,这两丫头在东屋,估计睡熟了,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叫醒。
她只能忍着难受,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很委屈,很无助,很生自己的气。
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把事情弄成这样,虽然救了陆长安,可……
可她并不想方承临恨她。
临到天亮的时候,徐阑才睡着,一直睡到午后。她是被医生唤醒的,忙睁开眼看向罗汉床那边,却是空的。
“哎哟,夫人,您可睡醒了。”张大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上前来扶徐阑起身。
“他呢?”徐阑问。
“谁?”
“方承临啊,他刚坐那儿的。”
他还是很生气,但跟她说话了,说……
说什么来着?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张大娘笑,“夫人睡迷糊了吧,七爷昨晚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
徐阑怔了怔,接着缓过神儿来,好像是做梦了。
“谨烟她们呢?”感觉家里好安静。
“今天万寿节,五姑娘一早就回来了,嚷着去街上玩,子衿带着她就出去了,吃午饭的时候都没有回来。谨烟不放心,出门找她们去了。”
徐阑点头,“街上热闹吗?”
“好不热闹,城西三家戏楼打擂台,城东十二教坊,歌姬舞姬轮流上场表演。还有游街的,杂耍的,西域驯蛇表演等等,更别说街两边摆着摊子,琳琅满目的,看都看不过来。我早上从粮铺过来,看了一路,眼睛都看花了。”张大娘笑呵呵道。
“是么。”
在梦里的时候,方承临还问她要不要去街上逛逛的。
见徐阑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张大娘猜到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夫人您和七爷,说实话,外人看不懂,但我知道您心里肯定是有他的,他心里也有您,其实这就够了。多少夫妻,徒有名分,心里没有彼此呢。我要说两个人相处,别太较真,非争个对错。您要真舍不得,说句软话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把日子过好。”
徐阑笑着摇头,她对方承临的感情很复杂,不是爱或不爱,不是在一起或分手,而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她必须跟他坐同一条船。
梳洗好后,谨烟她们回来了,兴冲冲的跟她说了很多趣事。说到两个醉鬼打架,谨烟顿了一下,“我看到七爷了。”
徐阑心微微一颤,“他?”
“街上有不少官差维持秩序,七爷他就在其中。”
“这样。”
徐阑静了一会儿,道:“谨烟,你陪我去街上逛逛吧。”
天色稍晚,街上还是热闹的,不过人潮退了下去。徐阑往前走着,偶尔在一个小摊前停下来看一看。
这时一队官差走过来,但没有方承临。
徐阑微微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过白玉桥的时候,看到乞丐往往河对面的胡同里走去了。
她细一思量,加快脚步,跟着乞丐进了那胡同。
那胡同挺长的,但没有岔路,蜿蜒走了好久,出来后竟然是潋滟湖边。往湖边望去,借着皎洁的月色,能看到两个人坐在石阶上。
男的一只手支着身体,整个人往后仰着,另一只手拿着酒坛,一口一口的灌酒。
女的披着玄狐大氅,一看就是男人的,她肚子隆起,这样坐着明显不舒服,一直调整姿态。
见男人又灌了一口酒,她试图去夺,但没有夺过来。
“小七,还有机会报仇的,我一定帮你。”
“我不要你帮我。”方承临喝得多了,声音有些飘。
“我舍不得你这样。”
“我没事。”
“让我帮你。”
“你已经把你自己送进那个吃人不见血的地方了,你还要怎么帮我?”方承临痛苦的嚷道。
“小七……”
“金悠,我倒宁愿当初我随容家人一起去死。”
“你别这样说。”金悠吃力的转过身,抱住方承临,“只要能为你做的,哪怕是这条命,我都给你。”
女人哭了,在月色下,那么楚楚动人。
徐阑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果然她哭得时候最像这个女人。
“如果我是你,我就过去问方承临,他到底是爱你还是爱那个女人。”
徐阑嘴角勾起,“这问题多蠢,我不会这么问。”
乞丐走上前来,挑眉问:“那你怎么问?”
“我会问方承临,小金妃肚子里怀的是他弟弟还是妹妹,我还真挺好奇的。”
乞丐一个局外人听了都犹如一刀捅进心窝了,直想吐血。
“你说我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出于礼貌也应该吧,可我怎么有种即将见未来婆婆的错乱感?”
见徐阑笑得风淡云轻的,乞丐用力捶了一下胸口,“求你,千万别过去。”
谨烟撇嘴,“活该!”
乞丐心服口服,还竖起大拇指,“幸亏我没招惹过什么女人,尤其你家主子这样的。”
徐阑冷嗤,但其实这一刻,她是可怜方承临的。
他以为真心爱他,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女人,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最后会命丧她手。
“他俩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什么勾搭,人家是青梅竹马。”
“哦?”
上一世,她只知道方承临和小金妃有奸情,但无从得知他们之间的事,方承临也从未跟她说过。
“金悠父亲是容大将军的副将,金悠娘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当时金将军还在战场上,没有赶回去见金夫人最后一面。那一战,金将军救了身负重伤的容大将军,一方面为了报恩,一方面体恤下属,容大将军让金将军把小金悠送到容府给容夫人照顾。后来方承临出生,金悠比他大三岁,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他,当时两家还定了娃娃亲。容家遭难的时候,容夫人将金悠送走,她才得以活下来,而义父救了方承临,同时找到流落在外的金悠,之后他们两个人在督公府彼此依靠着长大。方承临长大后锋芒毕露,皇上一边觉得这个儿子像他一边又提防着,为了打压他的锐气,皇上要金悠进宫。当时的情况,皇上就是想敲方承临,同时看他对自己有多忠心,若他敢违抗圣命,便一定会杀之以绝后患。金悠怕方承临冲动,瞒着他偷偷进了宫,自此成了小金妃。”
说到这里,乞丐长叹一口气。
“金悠为方承临牺牲太多了,她值得方承临的偏爱。而你,你为方承临做了什么呢?”
徐阑嘴角扯了一下,“我听着都感动了。”
她为他做了什么呢,上一世给他烧了几十年纸钱算不算?
“所以你得接受这个现实,在方承临心里,最最重要的位置是给金悠的。”
“我为什么接受?”
“你……”
“方承临欠金悠的,我又不欠。他活该把命抵给她,而我,我要是能活下来,定好好活着,远离这对儿狗……痴男怨女。”
乞丐看向徐阑,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通透。
“我以为你爱老七。”
“爱过,但那是那一辈子的事了。”
“啊?”
徐阑收回视线,转身往胡同里走。
这一条路,回去时比来时似乎漫长许多,风起了,还吹乱的了她的鬓发。
“夫人,他对不住您。”谨烟替徐阑委屈。
徐阑笑,“他对不住我的地方太多了,用他那条狗命也弥补不了。但我若不在意他,便也就不觉得委屈难过了。”
已经活了一世,这点通透还是有的。
夜里,徐阑听到动静,睁开眼见房间里有一个黑影。她惊了一跳,原以为是方承临那厮,却见这影子矮很多,而且手里还拿着一根很粗的棍子。
她一步一晃的往床前走,步履蹒跚的,拖着那木棍,很笨重的样子。
徐阑眉头皱起,“晏姨娘?”
因这一声,黑影停住了脚步,不过离开的近了一些,徐阑也隐约看到了她的面容。
“天……冷……了……”
晏姨娘没有舌头,所以发音有些奇怪,吐字也不太清楚。
这话有些不着南北,徐阑试着确认:“您说天冷了?”
“会……冻……死……人……的……”
“您要火盆?”
她那屋是有火盆的,不至于受冻吧?
晏姨娘长叹了一声,转身拖着那木棍又走了。
徐阑看着晏姨娘离开房间,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木棍是干什么用的?当拐棍吗,但也太粗了。
自晏姨娘离开后,徐阑就没有再睡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翌日,临近中午的时候,曲墨染过来了。
她给她诊过脉后,道:“也就这几天了,记住我之前嘱咐你的,一旦觉得不舒服,赶紧让子衿去唤我。”
徐阑点头,“到眼下了,这孩子反倒安生的紧。”
曲墨染深吸口气,再拍了拍徐阑的手,“你宽心就好,白木的毒清理的差不多了,你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我倒不怕,反倒你好似有些紧张。”徐阑笑道。
“我哪有紧张。”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虽说毒解了,可徐阑身子亏损太多,只能硬撑过去,自然要不别人凶险得多。
徐阑安慰曲墨染道:“生死有命,我不惧也不悔。”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的门又敲响了,而且很急。
“来了,别敲了。”
谨烟一边喊着一边往门口跑。
“欸,你们什么人?”
“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