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川看着对面的温子言,眼神复杂中带着沉痛。
他将自己的手机放到温子言面前,按下播放。
屏幕中,是周良哲面对大众,永远带着笑意的脸。
只见,一群记者围着他追问:“周总,关于温子言盗窃梁氏机密的事,有人说是你指示的,您对此有什么解释?”
“温子言自寻死路,跟我无关。”
“那温子言即将入狱这事,您有什么评价?”
周良哲语气淡淡一笑,语调感叹:“没什么好评价的,成年人总该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
视频到此结束。
哪怕心早已经麻木,但温子言还是被这话刺得锐疼。6
周良哲总有办法踩中她的痛点。
这时,前方的梁易川轻声说:“子言,我相信资料不是你偷的。”
温子言垂眸,交握的是双手,力道大得骨节都发白,却不得不干涩吐出违心的一句:“是我。”
“怎么可能会是你?”梁易川终于少见地带上怒气。
温子言自首后,周良哲毫不拖泥带水的跟梁依依离婚,随即在梁氏如此艰难的时刻,高调从梁氏的所有合作项目中撤资,手段如雷霆,丝毫不顾及之前的情谊。
遭受接连打击的梁氏股价一跌再跌,大厦将倾。
这一连串的操作下来,梁易川若是还看不出这个局的幕后之人是周良哲,他也就不配作为梁氏继承人了。
“周良哲到底给你们惯了什么迷魂汤?”梁易川恨铁不成钢,“依依为了他要死要活,连自家公司要破产都不管不顾,你呢,为了他毁了职业生涯不够,现在还要赔上自己下半辈子吗?他到底用什么要挟你了?”
要挟?
温子言看着激动的梁易川,抽空的魂魄慢慢回神。
她恍惚放空的眼珠定到面前的人身上,不知想起了什么,光一点一点聚起。
如果,她找到了弟弟,就不用再受周良哲的威胁了。
蓦地,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梁易川,求你,帮我个忙,帮我找一个人。”
正怒气冲冲的梁易川一愣:“找人?这个时候你还想找谁?”
他苦口婆心地劝:“现在除了说出幕后主使是周良哲,谁都救不了你……”
温子言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地道:“帮我找一个叫温晟的人,今年二十一岁。”
梁易川顿住,神色一滞:“温晟?这个人是……”
“他是我亲弟弟!额角有个月亮一样的独一无二的胎记,以前,大家都说我们眼睛长得很像……”
温子言每多说一句话,梁易川的神色就变得难看一分。
温子言没注意到这些,兀自哀求:“你能不能帮帮我?只要你帮我找到他,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随着温子言最后一句话落下,梁易川眼眸闭上。
温晟这个名字太特殊,温子言一提及,他就想起来那个生得极好的少年,笑起来眉眼弯弯。
想不到,他竟然会是温子言的弟弟。
可是……
再睁开眼,对上那双盛满期望的眼睛,梁易川竟有些无法直视。
良久的沉默后,梁易川吐出一口浊气沉声开口。
“如果你说的跟我遇见的是同一个人,那么,你弟弟他……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死了?”温子言瞪大了眼,有些听不明白似的,“不可能,周良哲说了会带我去见他,怎么会死呢,你肯定认错人了……”
梁易川却摇头,有些怜悯凝着她:“周良哲也知道温晟的死,他……当时就在现场。”
一瞬间,温子言的信念崩塌。
她摇头,尖叫着抱着自己的脑袋,扯着自己的头发,梁易川想上前阻止,下一瞬,她整个人却软软倒下去,再无一丝意识。
……
浑浑噩噩间,温子言好像又回到了父母死的那一天。
亲戚瓜分完父母留下的财产后,就将她们姐弟送入孤儿院的亲戚,而弟弟在去孤儿院的第二天就失踪了。
她恨那些亲戚,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们一家。
可她最恨的其实是自己。
她用尽手段拒绝了所有的领养人,在孤儿院长到了十八岁,就是怕弟弟某一天会突然回来,却找不到她。
但想到那个成天跟在自己身后叫姐姐的小不点,或许已经不在世上……
“阿晟……”
温子言被心口的刺痛生生痛醒,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这时,没关紧的病房外,忽然传来梁易川的质问:“周良哲,你两年前开车撞死了子言的亲弟弟,怎么还好意思让她给你顶罪!”
屋内。
捂着心口的温子言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阿晟死了……
可笑她爱上了害死弟弟的刽子手,还把周良哲当做生命中的光!
血液逆流,她死死咬着被角,悔恨的血泪一颗颗划落。
自己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算不算报应?
屋外,对话声还在继续。
“梁易川,少装圣人,比起我醉酒不小心撞人,你们梁家这一窝背后捅刀的小人不应该更心虚?”
属于周良哲的声音,凌厉的让人令人窒息。
“二十年前,我家把最看重的矿脉开采权交给你父亲梁林,梁林却转过身就卖给了对手,摇身一变,你们梁家变成了帝都新贵,我父母却恰好遭遇车祸惨死,这债,你说该怎么还?”
病房外,沉寂了许久。
才响起梁易川疲惫的沙哑声:“可这些跟子言有什么关系?她是无辜的,周良哲,你就不担心她知道这一切后受不来?不担心她恨你?”
“知道又如何?她被我养了五年,早就养废了,她这辈子都离不开我。”2
周良哲的笃定,如利刃,一刀刀凌迟病房内的温子言。
她一时不知道,是该恨欺骗她的周良哲?还是更该恨,给周良哲说这种有底气的话的自己……
争执过后,屋外的男人都没有进来。
温子言蜷缩着抱紧自己,眼里是一片无光无亮,深不见底的死海。
地上,是染了血的针头。
手背高肿着,血流不止,白色的被罩已被染红一片,可她就好像跟不知道疼一样,任由生命力流逝。
意识快要消失之际,温子言想,要是就这么去地下,跟弟弟赎罪也好。
“阿晟……姐姐对不起你……”
“……我错了,错的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