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灯火璀璨的客厅里,气氛沉闷而压抑。
我的母亲在低声啜泣,眼泪从她脸颊上滚落,江明月贴心地为她拭去泪水。
她轻轻去握母亲的手,精致的眉眼间满是自责:「都是我不好。
「如果当初我能坚持不让小亦进娱乐圈,她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对面正摆弄手机的江星辰发出一声冷笑:
「跟你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贱,为了出名连书都不念了,死了也该!」
「住口。」向来稳重的父亲皱眉呵斥他,「她是你姐姐。」
江星辰脸上写满讽刺:「她也配?」
他转头,视线落到江明月的身上,语气也跟着温柔起来:
「我的姐姐只有一个。」
江明月闻言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眼底仍有忧伤:「不,怪我没有照顾好小亦,没能使她爱上这个家。」
母亲蹙起眉头抹了把眼角,不赞成地摇头道:「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
她说着把眼眶微红的江明月揽进怀里,重重叹了口气。
「到底是命运弄人,小亦和我们江家没有缘分啊。」
父亲放下茶杯,连声安慰乖女儿,江星辰跳下沙发,蹲在她面前做各种鬼脸,直到少女破涕为笑。
我在一旁冷眼目睹了全程,只觉得无比好笑和讽刺。
多么包容而亲密的一家人啊!
明明骨子里流淌着和我相同的血液,却永远只对来路不明的养女关爱备至,呵护到连她皱一下眉头,都会心疼到无以复加。
而被众人围在中心的江明月,笑容幸福而恬静,好似城堡里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我跟着歪了下脑袋,想笑,但笑不出来。
又是这样。
她总是轻而易举就夺走了所有的关注,以最温柔、最无辜的姿态。
就好像很多年前,那个堵在走廊里警告我「识相的话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的江明月,从来都不存在。
江家使我感到寒冷,我又回到了出租屋。
热搜爆了。
首页铺天盖地,都在转发我的尸体被成功打捞起来的帖子。
【救命,我不是在做梦吧?江某人是真的死了吗?】
【哦莫,喜大普奔!】
【今年的鞭炮格外响亮,全国都在庆祝哈哈哈哈哈哈~】
【临死还要占用公共资源,就不能悄悄死在自己家里吗?】
......
也有于心不忍,站出来替我说话的:【劝有些人嘴下留情,死者为大/点蜡/点蜡。】
点开该帖,下面早就吵翻了天。
高赞的几条评论是:【我都不敢在你旁边点烟,生怕烫出舍利子。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大家都讨厌她。】
【乐山大佛见了你都要磕三个头,嘻嘻。】
【感觉江亦珠人缘真的好差劲。】
【你心疼她,我还心疼我家哥哥呢,还好哥哥以后不会被心机女碰瓷啦~】
【同为影帝哥哥开心!】
她们口中的影帝哥哥,是江明月的未婚夫,裴玉晟。
在我跳海自杀的前一天,他把我拉进化妆间,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按到镜子上:
「江亦珠,你最好离明月远远的,否则我有的是办法弄死你。」
我整张脸紧贴在冰凉的镜面上,只能艰难地抬起眼,从镜子里看他五官明艳,眉目张扬。
那双曾为我流过泪的眼,现在又为了另一个人,填满乖戾和阴狠。
我咬紧牙关没告诉他。
我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去死了。
我眨眨眼想继续往下翻,页面却突然刷新。
再一看,帖子没了。
想来是帖主承受不住私信的压力,选择了删除。
毕竟评论区说得对,我的人缘是真差劲,黑粉数量加起来都能送八百个女团出道了。
我关掉网页,躺到床上默默仰视天花板。
十五岁那年,我被领回江家。
北方的冬天干燥而寒冷,别墅里却明亮温暖,仿佛置身夏中五月。
我坐在沙发上悄悄打量四周,将生满冻疮的手藏进阿妈用绿灯芯绒布缝的袄兜里。
江明月和江星辰顶着两张精致粉嫩的小脸,身穿粉色和蓝色的小兔子睡衣,手拉手站在二楼惊讶地打量我,尤其是江明月。
她的目光从我脚上那双粉兔子拖鞋上滑过,脸上有委屈一闪而逝。
我尴尬到脚趾上下点动,想跟她解释点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就像一只误入童话城堡,呆呆仰望小公主的丑青蛙。
那时我名义上的亲生父母将我搂在怀中,不住表示自己有多么地愧疚和心疼。
他们坚定地向我保证,说要补偿我,也不会让我再受半点委屈。我将留在这个家里,和姐姐弟弟一起成长,别人拥有的,我也不会短缺。
他们口中的姐姐,就是当初被抱错的江明月。
我对上父母饱含热泪期待的目光,将那句「她不回自己的家吗」咽了下去。
晚上我心怀歉意,蹲在卫生间里把粉兔子拖鞋刷得干干净净。
吴妈来送牛奶时,我向她请教墙上的烘干机该如何使用。
她神色冷淡没回答,拎过拖鞋转身丢进垃圾桶。
「我们明月有洁癖,皮肤也娇贵。万一碰了脏东西,身上可是要起疹子的。」
我顿时两颊发烫,小声辩解道:「我不脏的......」
她厉声打断我,言语间充满不耐烦和坚决:
「不好意思,我们小姐最怕细菌,还请你把身上所有衣服都脱掉,我要拿去烧。」
我脑袋里瞬间「嗡」的一声。
她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具体内容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后来的自己强忍着泪水,在吴妈嫌恶的视线中,浑身上下脱了个精光。
我蹲下身子羞耻地抱紧双臂。
明明暖气片覆盖了整个房间,我却始终感到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