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阳脸贴到徐秋悦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儿子，爹走了，以前我觉得你给谁给当儿子都无所谓，但现在不行，你只能是我儿子。”
徐秋悦拍开他的手，“谁说的，陪着我生下孩子，若我没熬过去，亲手把我埋葬了，然后护着孩子长大？”
她也不是在意这些，只是他说了，她当时记住了，眼下不得翻翻旧账打打他的脸。
王明阳嘿笑一声，接着躺回去，将徐秋悦搂怀里。
“冷不冷？”
“冷。”
王明阳搂更紧了，还用大氅给她盖住。
徐秋悦嘴角抽了一下，她是这意思吗？
乌云翻滚，竟下起雪来，一片一片的落到二人脸上身上。
“再下大一些，就能把我们埋了。”王明阳笑道。
徐秋悦闭上眼睛，上一世，她曾最遗憾的事是死不能与他同穴。
现在，倒是弥补那一点遗憾了。
只是当她真正老去，死亡将近的时候，她反而喜欢清清静静一个人。那时候就想，如果有来世的话，她不会嫁给谢子轩，不会爱上王明阳。
“我跟乞丐说了，你生孩子的时候，真没熬过去的话，我就让他把你埋到这里，埋进我容家的祖坟，做我容家人。”
“……”
“等我死了，跟你合葬。”
起了风，王明阳这话传到徐秋悦耳里不甚清晰，但她还是听懂了。
她想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但还是不说了，毕竟真的很冷，冷到她不想张口说话。
雪在他们身上盖了一层，天也真正黑下来了。
“王明阳，你是爱我的吧？”徐秋悦突然开口道。
“……”
“虽然没有爱金悠那么多，但你多少是爱我的，对吧？”
王明阳默了许久，道：“是。”
“可我不稀罕这样残缺的爱，也不想要这样的你。”
“……”
“所以放过我吧。”
王明阳搂紧徐秋悦，长长叹了口气，“那我们约定好，我死了，你就把我忘了。你死了，我也把你忘了。如果我们能再见面，至少我还是孩子的父亲。”
“好。”
翌日，王明阳领兵西征。
城门萧瑟，因为太冷，送行的百姓并不多。
徐秋悦穿着湘妃色的大氅，在稀落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王明阳一眼看到她，让几位副将先行，他骑马来到她身边。
他跳下马，笑道：“不是让你不要来送行？”
徐秋悦将几包药塞给王明阳，又附上一张药单，“我听闻西北那边时有寒疫，这配方是我请曲大夫配的，若真遇上，你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这药，你要留给自己，一旦发觉有症状，赶紧熬着喝了。”
别落得一身伤病回来了，如雄鹰折断了翅膀，壮志未酬。
他替她舍过命，她便以此为回报了。
王明阳看着这几包药，再看徐秋悦昳丽可人的样子，不由想说一句：等我回来。
但，还是不说了。
突然有些舍不得她等他。
王明阳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上马，再深深看了徐秋悦一眼。
“别怕。”
离开的最后，他跟她说了这两个字。
别怕。
而后他转身离开，那背影如此的决绝。
谨烟恨道：“他倒是走得潇洒，可姑娘您，您就要成别人嘴里的肉了！”
徐秋悦笑着往回走，她想他已经做了安排吧。
乞丐倚着城墙，见徐秋悦过来，拿着破碗上前讨钱。
徐秋悦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见有好几个，或是挑柴的，或是卖胰子的，或是过路的，有意无意往这边看。
这些都是监视她的人，许还不是一个阵营。
“夫人，我两天没吃饭了，赏几个铜板吧。”乞丐说着冲她使了个眼色。
徐秋悦冲谨烟点了一下头，谨烟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扔到乞丐碗里。
“谢夫人，谢夫人！”
乞丐鞠躬的间隙，小声说道：“皇上答应王明阳，他肯带兵西征的话，便容你生下孩子，保你和孩子的命，所以别怕。”
徐秋悦嘴角扯了一下，这话，她信。但她还知道，王明阳不仅仅是为了她。
上一世，王明阳出征是为了金悠，为了保她和腹中孩子的平安。
乞丐原以为说完，徐秋悦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可抬头却见她淡淡笑着，这笑竟有些凉薄。
夜里，徐秋悦躺在床上，觉得肚子不大舒服，不过像是白天出城的时候灌了凉气那种。她又怕是要生了，便没敢睡。
这时候，帘子打开，一个黑影悄摸进来。
那黑影矮且笨重，依旧拖着一根很粗的木棍。这次徐秋悦没说话，但见那黑影近了，竟举起了那木棍。
“晏姨娘，我没得罪过你吧？”徐秋悦道。
因这一声，晏姨娘吓得后退了两步，棍子也落到地上了。
徐秋悦撑着胳膊起身，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再看晏姨娘穿着厚厚的棉袄，正用力盯着她，好似怕她跑了似的。
“你想用这棍子打死我？”徐秋悦看了一眼那有小臂粗的木棍。
晏姨娘手断了，只能用胳膊夹着，许是在紫云庵扫地的时候练出来了，夹着木棍的动作还挺灵活。但到底不敌用手，没法使力。
晏姨娘闻言忙摇头，“打……晕……你。”
徐秋悦挑眉，“然后呢？”
“带……走。”
“做什么？”
晏姨娘看着徐秋悦，静静看了许久，而后吃力的拿下头上的僧帽，又自夹层里面掏出一张叠成四方的信。
这信不知藏多久了，已经泛黄。晏姨娘没有手，打不开，徐秋悦自她那儿接过来。在蜡烛下小心打开，上面有几行字。
“军中有叛徒倒戈北金，我一千将士被困土浑堡，请皇上速派军驰援。”
徐秋悦看着这些字，又想起上一世那个传说，西征将士并没有死绝，有一千人进入了漠北沙漠。
“这是谁写的？”
“侯……爷。”晏姨娘颤巍巍的说道，浑浊的眼里因提到这个人而有了泪水，“他……活……着。”
“这封信是给皇上的，怎么到了您手里？”
晏姨娘断断续续说了好一会儿，徐秋悦大体才听明白了。
军中有内奸与北金传递消息，老侯爷的行动被对方提前知晓并设下埋伏，死伤无数。老侯爷带着三千将士厮杀出去，被逼退进漠北的沙漠里。而这三千将士伤的伤，亡的亡，最后到土浑堡的时候只剩下一千了。
土浑堡外是北金的边城驻军之地，他们逃不出去，于是派了几名将士混进商队回盛京求援。
然这几个将士一路被追杀，等到盛京时，只剩一个了，而且还身受重伤。
这名将士猜到朝中也有内奸，自己根本无法见到皇上，只能潜入侯府，将这封信托付给晏姨娘。
这名将士死了，晏姨娘一向聪明，很得老侯爷倚重，她知事情不简单，先将这封信藏好，而后去找了老侯爷的至交。
兵部尚书李成武，请他带她进宫面圣。
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她还是透露了一点消息。哪想便找来了祸事，她被囚禁在地牢中，用尽各种酷刑，双手被砍，容貌被毁，身上无数的烫伤，可她咬牙说什么都不知道，见皇上只是想求皇上彻查西征一案，为老侯爷喊冤。
那些人想知道线索，但又问不出来，又害怕她说出去，于是割了她舌头，扔回侯府。
老夫人不知其中的事，但直觉晏姨娘是个祸害，竟不给她找大夫，由着她自生自灭。这也就是为什么，老夫人看到晏姨娘会心虚的原因。
但太后这时候却下旨让晏姨娘随她去紫云庵祈福，命人将她治好后，便让她留在了紫云庵。
“所以这几年，你一直藏着这封信，没有给第二个人看过？”徐秋悦声音有些发颤的问。
晏姨娘点头，“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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