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堂堂县主,毫无闺淑之范,若是我姊妹妻女,非管教不可。”
“萧恕盘踞范阳、河东,手握十五万重兵,天下十节度之首,威压一世。年初又打了胜仗,令圣心大悦。萧家并非皇亲,独女却被封为县主,闻所未闻。谁娶此女,前程无量,还管她是何种人?”
郑大郎扭脸喝道:“你说什么?!”
众人不敢看他血呼滋啦的脸,纷纷低下头快速走开。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那些话或轻或重地落入萧童耳中,她蹙起眉尖,轻轻翻转手腕,指尖闪过一道银光,竟排着三根银针。
永王上前一步,“县主且慢。”
听到称呼,少女斜觑着他,心想,语气如此笃定,看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悠悠道:“阁下是永王?”
“是我。”
“初次见面,大王有何指教?”她并不行礼,全无恭敬之态。
“初次见面?”李慎喃喃自语。
他看着船头神气的女孩,下巴微扬,挺着胸脯,一如岸上盛开的牡丹,充满旺盛的生命力而富有攻击性,生来就是要做百花之王的,旨在搅闹人间春色,所到之处无一太平。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船中有上好的紫笋茶,县主可否赏脸?”
“我长于北境,饮不惯那苦物。”
她走了下来,绕着他看了一圈,见他目不斜视,讥道:“早闻永王贤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永王泰然笑道:“县主谬赞。”
“可我不是大王你。”萧童退至船边,诡异一笑,指间发出银针,方才议论之人捂着屁股又跳又嚎。
她若无其事地摊手,“这不能怪我,谁让他们编排我?我真不明白,为何总是有男人想管教我。”
李慎看着她得意妖邪的笑容,“世人一见出格之人,便觉冒犯。若是女子,更甚。”
“有理。”她赞许地点点头,转进船舱,走到小案前坐下,看到密密麻麻的棋盘,玩心大起,想也不想地随手一拨,棋局大乱。
男人跟了过来,对仆从吩咐道:“给县主上酪饮。”
她揭开壶盖闻了闻,“我只饮马酪。”
李慎坐到小案另一边,对她的挑剔并不放在心上,而是自顾拈起一粒棋子。
萧童看着他,“我与大王从未见过,大王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拈棋的手未停,“我与令兄萧邗为友,听他提过你。五日前的酒宴,他早早离席,说要出城接幽州来的妹妹。”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似乎觉得他态度不错,语气便软了些。
日光西沉,从窗户洒进来的霞光洒在她的发丝、脸颊和绣金裙上,浓密的长睫投下一片阴影,她的美太富杀气,李慎敛了眸子。
粼粼水面反射耀目金光,闪了萧童的眼睛,她这才想起今日来曲江的目的,暗叫不好,起身欲告辞,一低头却被镇住——棋盘已经恢复如初。
“你能记得?”她睁大了眼。
李慎亦起身笑道:“自己的棋局,当然记得。”
萧童摸了下小巧的鼻尖,语气却振振有词:“我就是想验证一下传闻。”
以前听闻永王能过目不忘,背诵天下碑文一字不差,棋乱后摆正亦一子不差。
“无妨,我能记得。”
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煞有介事道:“你这人不错,下次找你玩。”
“随时恭候县主。”
李慎从窗中看着她身子一振,如燕子般后退着飞上岸,一直看着李慎,见到他微微惊讶的神情,她扬起孩子般得意的笑容,落地后朝他挥了下手,转身离去。
隔着遥遥水域,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影帷帐中,朝身后道:“回府吧。”
随从面色为难,“大王,还是上岸看看吧,回头宫里问起来……”
众所周知,上巳节距离春闱放榜不久,不少贵妇借机为女儿觅婿,久而久之,上巳节便成了男女相看的好时机,永王今日也是依太后之命来此处。几日前,不少府邸的请帖就送到了他府上。
他看了眼仆人手中捧着的一小摞帖子,“宫里我自会应付。”
萧童在一宝盖行障前站住,透过缝隙,看见里面坐着几个人,断断续续地传出闲聊声。
她撩起帘子,信步而入。
场中骤然安静,十几道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不速之客。少女衣着光鲜,今日全城踏青,但能在这一处风光最好的草地上设行障的大多是官宦皇亲,于是,正位的老翁客客气气地问:“你是哪家娘子?走错了吧?”
萧童淡定地扫视四周,启唇笑道:“郑公安好。”
“你认识我?”
萧童心想,我不光认识你太仆卿郑存,我刚刚还打了你儿子。
她清清嗓子:“在下受西市珠宝商米剌儿之托,来贵府换物。”
一听说是商人,老翁语气陡变:“你一商贾之徒,未经允准,入我帐中,该当何罪?”
萧童镇定道:“三月前,贵府采购一批货,其中价最高者是一块和阗白玉,有手掌大小,在下说得对吗?”
郑存面露异色,与身旁的妻子对视一眼,后者看向萧童,说:“确有此事。米剌儿与府上常有交易,一向规矩,怎么会派你这个小娘子来?”
“米剌儿卧病不起,才将此事交托给在下。不知那枚白玉是否还在?”
郑夫人语气不善:“怎么?钱货两讫,米剌儿想反悔不成?”
萧童笑得甜美,“夫人错会了。那枚白玉并非产自和阗,实为昆仑玉,米剌儿清点库房发现有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才知弄错了。”
在座的面面相觑。
郑夫人坚决否认,“我们亲自查验过,怎会不是和阗玉。”
郑存捻须嘲道:“小娘子把郑家当成什么了?汉魏以降,荥阳郑氏累代仕宦,岂能不会鉴玉?”随即下令:“来人,送客。”
见奴婢上前,萧童前进两步,笑意愈深,“诸位不信,不如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判断。”
郑存下首的女子劝道:“父亲,母亲,胡人善于鉴宝,不如听她说说,若是胡言妄语,再轰出去不迟。”
萧童的目光在说话人身上打转,这女子三十多岁,想必就是郑存嫡次女郑弗,在御史台任要职,是朝中有名的实职女官。在其庶弟郑大郎出生之前,她一直被当成嗣子抚养,郑存把家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即使后来有了儿子,也重视此女,很快为她择选新科进士为婿,婚后仍住在娘家,至今尚未出府别居,像今日阖家出游,也由她陪着父母。
此刻,虽然她神色平和,但双目透出的冷光仍让人不由打起精神提防。萧童观察她的同时,她也警惕地打量着萧童。
郑存听了女儿的话,微微颔首,“你说吧。”
萧童朗声道:“贵府所购白玉,虽然细腻无杂质,但油润不够、玉质松散,与以油脂著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