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白雪絮絮飘落，落在黑色的棺木之上，好似蒙上了一层纱。
包裹着小兔子的香囊突然断了绳子，掉在地上。
“走开！”贺景然一把推开林泽勋，走到棺木前。
他用尽全力推开棺木门。
身着铠甲的女将军双目紧闭，脸上雪白一片，胸腔不再浮动。
已然死了。
贺景然瞳孔颤抖，血色倏然从脸上消退，他不相信眼前所见。
“顾长歌？”他轻唤了一声。
雪花落在顾长歌的碎发上，却再也唤不醒她那双如星辰般的眸子。
贺景然轻触她的脸颊，他什么都感觉到，眼眶酸痛却流不出一滴泪。
“你怎么可能会死？”贺景然低喃了一句。
“你怎么会死！”嘶吼的嗓音里只剩下悲烈。
他死死攥住顾长歌的双肩，眼前的人却始终闭着双眼。
见贺景然情绪崩溃，林泽勋实在看不下去了，站了出来：“帝师，顾将军英雄豪杰，请让她安息吧。”
此话一出，如同一道锋利的刃切开了他的心，鲜血涌出，无法止息。
“住口！”贺景然红着双眼，怒目圆瞪，“她不会死的。”
说完，他好似催眠自己一样重复着说：“她肯定恨死我了，她那么倔强，怎么可能会放弃来找我复仇？”
贺景然轻轻抱起她，任由她头颈和双手垂落，好似散架的皮影，随动作摆动。5
林泽勋拦住他：“帝师！这么做太失礼了！”
“我带她去见顾家人。”此刻，贺景然已经收住了情绪，他冷静地说。
林泽勋听到这句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垂下头思考了片刻，说：“带我一起吧，顾老将军也需要下葬。”
二人带着顾家军的两位统领来到了官道边的小山坡。
林泽勋在顾母的墓边挖了一个墓坑，将顾老将军的棺木放入进去。
他做完这些，回头看向贺景然。
只见他还抱着顾长歌的尸体，坐在前面，一身白衣全被泥土揉乱，狼狈至极。
“帝师，顾将军需要下葬了。”林泽勋提醒道。
贺景然身子一顿。
坡上静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说道：“你说我做错了吗？”
错？
林泽勋想了想之前贺景然所做的事情，对顾长歌的伤害的确很大。
他斟酌了一下说道：“帝师忠心与陛下，实为忠臣，但是您对顾将军所做之事都选错了方法。”
话落，贺景然嗤笑了一声：“忠臣？”
林泽勋一愣。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贺景然微微转头看向他：“你说我是那个蠢货皇帝的忠臣？”
他眸色冷如冰霜，神色阴戾，充满了杀意。
哪怕是在战场上斩人无数的林泽勋也不由得心里发毛。
“……帝师？”
贺景然倏然收回目光，慢慢起身说：“我所做之事都是为了我自己。”然后又说，“我去给顾将军选棺木，你那个太简陋了。”
说完，他就抱着顾长歌下了山坡。
林泽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悲叹不已。
帝师高高在上，如夜空明月，哪怕是顾长歌这般惊才艳艳之人，也无法触及他的内心。
好不容易对顾长歌有点感情，可最后还是失去了她。
贺景然，终究是一个孤生之人。
三年后，启国皇城，易王爷王府。
“小姐投湖自尽了！快来人啊！”
婢女跳下湖，将浸入水中的少女拖上岸。
顾长歌还记得自己站在战场上，怎会突然掉入湖中？
待意识慢慢回归，顾长歌惊愕地伸出双手。
那双被长枪磨损都是茧子的手，如今变得又软又纤细。
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手！
突然，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匆匆赶来，一把抱住了顾长歌：“女儿啊，娘知道你不想嫁给太子，但你也不能跳湖啊！”
话在耳边，听懂了，但是又不懂。
顾长歌抬头去看其他婢女们着急的目光，愕然发现他们都穿着启国的服饰！
唯有顾长歌愣在了原地。
这里是启国？！
她一个南国大将军居然出现了启国境内？！
“夫人，小姐落了水，晾在这里会惹了风寒。”
“对对，不能呆在这儿。”夫人连忙起身带顾长歌进屋。
路过梳妆台时，顾长歌瞪大了双目。
她震惊地拿起镜子，发现镜子里的那张脸居然如此陌生！
顾长歌没想到自己竟然借尸还魂了！
片刻后，顾长歌才平定气息，任由夫人为她换上衣服。
面前这位夫人是“她的母亲”顾氏，而她本人正是顾家的大小姐顾悠玥。
今日易王爷生辰，皇商顾家身为易王爷客卿也被邀请来了。
顾悠玥跳湖缘由，正是方才她被易王爷看中，欲要献给太子。
顾氏连忙说：“玥玥，咱们现在就走！你爹这个老骨头还有点人脉，定能护你周全！”8
说完，顾氏就带着顾长歌离开了院子。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对面有几位女子径直走来。
顾长歌不认识对方，便偏开头当做没看见，可对方就是直奔她们而来。
“顾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啊？”头戴桃花的女子含笑说道，只是那笑容一看就是不怀好意。“顾悠玥被易王爷看中，送去给太子，可是天大的福分！”
“就是，谁人不知当今太子不仅玉树临风，更是启国天之骄子！”
其他人纷纷议论，好像给顾长歌多大的好机会。
顾氏见状将女儿拉到身后，她说：“卓夫人要是觉得好，不如我们让给你的女儿柳欣茹。”
“悠玥可是易王爷亲自看中的，我们可不敢欺骗易王爷。”卓夫人依旧挂着得意的笑容，“一个小小商女能嫁给未来的天子，估计是祖坟冒烟了吧。”
“是吗？”
顾长歌突然开口说话，眼神凌厉地扫过众人，落在卓夫人身上。
“既然如此，我以后就是太子侧妃，未来就是娘娘，就是皇室的人。”顾长歌勾起一道冷笑，说道，“到时候，我还挺期待看到卓夫人在我面前请安的画面。”
“你……”卓夫人一时哑言。
懦弱无能的顾长歌何时这般口齿伶俐了？！
一番话下来，顾氏微微一惊，没想到女儿能说出这么硬气的话。
卓夫人脸上一僵，随即轻笑了一声，神色恶意满满，说道：“你有机会能做到再说吧！毕竟现在的太子殿下最厌恶女子。”
“之前被推荐进去的，如今活下来的不足三人！”
“等你活下来，再来和我说这种大话吧！”
说完，卓夫人带着自己一帮附庸嚣张离去。
待人离去后，顾氏才让紧绷的自己放松下来，她对顾长歌说：“卓夫人毕竟是兵部侍郎的正妻，咱们小家小户的很多地方要需要她们照拂，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能如此鲁莽地说话了。”
顾长歌明白，现在的顾家毕竟只是一个商人世家。
虽然是皇商，但是地位终究是最低等的。
顾长歌心系南国，可是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现如今只能依靠顾家而活。
好在身为商人可以四处游商，她以后还是有机会可以去南国看一看。
顾氏带着顾长歌走到大厅的院子。
还没进去，就听到一个厚重的声音畅然大笑，说道：“太子殿下，这次诗画会有你来顿时蓬荜生辉了！”
顾长歌抬眼望去，猝然她的脸色变得苍白。
坐在首位的太子殿下一身六鱼白袍，眉眼淡漠，唇角微微下沉，下颚骨骼分明，的确是人龙之姿。
可让顾长歌惊恐的是，太子居然和贺景然长得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