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辰，顾离殃刚走到正院门口，就发现整个院子乱哄哄的。
几个丫鬟各抱着被褥床幔，从正房里鱼贯而出。
他眉心微拧，抬步进去：“出了何事？”
院子里霎时一静。
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敢出声。
闻莺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答道：“王妃吩咐奴婢们把房里的被褥都换掉，说、说要拿出去烧了。”
顾离殃寒凉的目光扫过她们怀里抱着的锦被，抬脚就往正房走。
这时，闻莺突然上前一步跪在地上，低伏着身子：“王爷，王妃歇下了。”
顾离殃脚步一顿，垂眸：“真歇下了？”
“是。”
闻莺惊怯地抬头，飞快看一眼顾离殃如覆冰寒的脸色，复又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颈子，硬着头皮答道。
顾离殃眯了眯眼。
他眸子狭长，此时锐利的视线落在闻莺身上，一股寒意从脚底板蹿到头顶。
闻莺肩膀一颤，怀里抱着的东西顿时散落一地，露出上面鸳鸯戏水的被面。
上头那只艳丽出彩的鸳鸯，正好落在顾离殃的鞋面上。
顾离殃弯腰，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幅被面捡起来。
闻莺膝行一步想伸手去拦：“王——啊——”
顾离殃一脚踹到她肩膀上，闻莺惨叫一声，被踹翻在地。
“王爷！”
温幼清的声音突然从正房传出。
顾离殃眸子里的戾气一顿，他抬眸看向正房，薄唇一掀，冷声道：“滚。”
“是。”
满院的丫鬟呼啦啦都跑出了院子，有那机灵的，还关上了院门。
“砰——”
院门阖上的声音响起，似乎将这方院子与世隔绝。
满院的花花草草被风拂着摇曳，顾离殃弯腰，将地上的被褥一一捡起来，又抱进卧房里放好。
他一步一步走到床前，低头看着闭着眼似是睡熟的温幼清，哑着声儿问：“阿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些被抱出去的被褥，都是他们大婚时的喜被，他特意让人从上京城的离王府收整出来一路跋山涉水带过来的。
可温幼清却让人把它们全都烧了。
这是干什么？
听出他话音里的酸涩疲惫，温幼清脊背一僵。
她仍旧闭着眼，翻个身朝里，嗓音冷清无波：“我只想做好一个王妃的本分。”
“王妃的本分？”
这几个字触动了顾离殃十分不美好的记忆。
他额头青筋猛跳，单膝落在床上，攥着温幼清的手臂将她翻转过来：“什么本分？给本王纳个三妻四妾？”
温幼清睁开眸子，素来清亮的眸子染上一抹暗色：“王爷若是想要齐人之福，我自然会尽心尽力。”
顾离殃牙齿咬得咯吱响：“你打算抬谁？陆莲蓉？还是你身边那个婢子？”
温幼清神色顿住。
她垂下眼睫，呵笑一声：“都要了也未尝不可。若是府里住不下，臣妾可以退位让贤！”
“温幼清！”
顾离殃恨不得咬她一口：“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要逼疯我才算完？！”
话落，他真的俯下身，朝着温幼清的肩膀就咬过去。
温幼清也不躲。
任由顾离殃的齿尖穿过薄软的寝衣，压到自己的皮肉之上。
顾离殃手背上爆出青筋，发了狠，可真到了这一步，却怎么也下不去口。
须臾，他趴在温幼清身上，将头脸埋进她脖颈间，瓮声瓮气地认了命：“这辈子，我算栽你手里了！”
温幼清呼吸一凝。
何止是这辈子。
上辈子，不也是吗？
想到这，温幼清心底的乱麻更是纠葛不清。
“陆莲蓉我方才安排人送走了。”
顾离殃突然说道：“六年前我在西凉被追杀，是陆见白救了我。陆莲蓉是他侄女。五年前陆家被江湖中人寻仇，整个家族只剩下陆见白和陆莲蓉。陆见白那次也受了重伤，便让我给陆莲蓉一个栖身之地。”
“我当时想着在王府后院批一个角落给她，让她暂住几年，待风头过了，随她去哪儿。时日一久，就忘了这回事。也是这次回来，才想起来。”
实际上不是他主动想起来陆莲蓉的。
是昨晚陆莲蓉让跟着伺候的老嬷嬷给他传信，说有陆见白的消息，请他过去一叙。
顾离殃这些年也一直在寻陆见白的消息，当时并没有多想。
或者说，他不认为温幼清会因为这么一个无足挂齿的女人动气。
陆莲蓉不配被温幼清看在眼里。
哪曾想，竟被一个婢子钻了空子，将温幼清引了过去。
尤其还是昨夜两人闹腾了那么一番，温幼清本就心里存着郁气，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到了眼前这境地。
温幼清竟敢说要退位让贤！
顾离殃稍稍抬起头，说话间的气息就喷洒在温幼清的耳廓上。
不消片刻，温幼清的耳廓就红如软玉。
顾离殃的薄唇擦了上去。
温幼清肩膀一缩，颈间瞬间蔓延上一层鸡皮疙瘩，她耳廓上细小绵软的绒毛都竖了起来。
“你起来！”
“不起。”
顾离殃身子往下沉了沉，压着温幼清，不让她动弹。
“那个婢子，你是怎么打算的？放任她对我图谋不轨？你就不怕我哪天真的着了她的道？”
温幼清不回应，他就去攥她的手腕，扯着她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肩：“温幼清，你要对我的清白负责。”
温幼清却是避开他：“我自己都不清白了，还如何负责你？”
“阿清——”
顾离殃顿了一瞬，眼底悄然弥漫的欲色瞬间消退。
温幼清面上浮上一抹讥诮讽刺：“王爷快起来，别脏了你的身。”
“阿清。”
顾离殃又哀哀唤她一声，他唇线抿直，眉心拢着，满脸满眼的愧色。
顾离殃说：“对不起阿清，是我着相了。”
他抬手抚上温幼清凌乱的发，手指微微颤抖：“你不想说，咱们就不再提。”
“不论起因是什么，只要日后，一直好好的就行。”
“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求。”
温幼清怔怔抬眼，一行清泪毫无预兆地从眼尾滑落，没入发丝间。
“顾离殃，你是不是傻？”
她哭着喊出这句话。
顾离殃拿手指去擦她的眼泪，眼睛赤红，一个劲儿点头：“对对，我最傻了。我不只傻，还蠢。阿清，你骂我吧！”
他刚去翻过医书，心存郁结者，堵不如疏。
哭出来，骂出来，反而更好。
温幼清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第132章 要不要泡泡？你也一起？
温幼清的手极白。
手指纤细柔软，真真应了那句话，指如削葱根。
此刻，晶莹的泪珠从她指缝里滚落，犹如玉白雪山上倾泻而下的一条涓涓细流。
顾离殃也眼眸赤红，他沉默着俯身将温幼清整个抱进怀里。
薄唇吻上温幼清的手背，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苦的。
温幼清也是，心里有诸般苦楚，却无法诉诸于口。
被顾离殃推拒、怀疑的愤怒、委屈，以及亲眼看到顾离殃同陆莲蓉交手之时陡然生出的嫉妒、自卑，交织在一起，令她变得自己都不认识。
这种变化是突如其来的，仿佛一座巨大的牢笼，将她困住。
这也令她心里生出一种律周恐惧。
顾离殃待她越好、越迁就，她越是怕。
她怕自己不足以匹配顾离殃的付出。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若这灾殃落在顾离殃的身上……
温幼清不敢再胡思乱想。
直到她哭累了，顾离殃才放开她，去外头打了水进来，顾离殃拿着湿帕子替温幼清仔细擦脸。
这时，他才发现温幼清右手腕上的一圈青紫痕迹。
顾离殃立时脸沉如水：“怎么弄的？”
虽然上午那会儿两人在湖边起了争执，但他一直都注意着分寸，绝不会把温幼清弄伤。
顾离殃恍然想起什么，死皱着眉头盯向温幼清：“你故意的？做戏给那个婢子看？”
温幼清没有正面回答。
她抽回自己的手腕，垂着眼：“不小心撞的。”
顾离殃神色阴鸷：“阿清，谁也不值当你这么作践自己！”
温幼清垂着眼眸，胡乱应一声：“知道了。”
哭得久，她眼圈殷红，眼泪浸入的发丝里也黏腻腻的。
顾离殃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揭过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