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澜带着燕姝重返南疆,只因要完成她的除夕心愿。
而燕姝却趁宇文澜离开在高阁点火自焚。
这些消息来得猝不及防,苏映尚且不能反应过来。
但当她听到宇文澜小心翼翼地收好了燕姝的尸体,只为将人带回北桑时,她的心底彻底慌乱。
宇文澜是谁?
北桑冷血无情,暴戾杀戮的将军。
宇文父死于帝王阴谋之下时,他只有十二岁,却依旧为了报仇而执剑冲上战场。
宇文澜第一次杀人,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他足足吐了半个时辰。
可后来,他再没有过一次懦弱。
别人几年才能打下的军功,宇文澜只用了两年。
十四岁,宇文澜被封为将军,带领宇文父留下的军队驰骋沙场。
哪怕北桑再有心打压他也不能作为。
苏映遇见宇文澜那年,他十六岁,已经是战功赫赫,无人可替。
他救了她,从此甘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至今,足足五年。
苏映深爱着宇文澜,可她自知配不上骁勇的将军,这心意便一直压在心底,没有说出口。
当得知宇文澜屠灭南疆,却带回一个女子的时候,苏映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她太了解他,知道他不是什么心软的人,更不可能对他仇恨已久的南疆心软。
所以在见到燕姝惊为天人的面容时,苏映就害怕宇文澜会爱上她。
后来燕姝嫁给了宇文澜。
大婚那日,苏映想了无数种杀死燕姝的方法。
可人若死在将军府,那么宇文澜无疑会被皇帝给处罚。
他小心行事多年都没给皇帝抓到把柄,她不能让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
好在,宇文澜的一言一行都是厌恶燕姝的。
但……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苏映紧盯着面前看似毫无波澜的宇文澜,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发颤。
“将军,你是不是爱上燕姝了?”
听着苏映的问话,宇文澜身形微顿,沉默下来。
自己爱上了燕姝?!
不,这不可能。
他分明深深恨着南疆,又怎么可能会爱上南疆公主?!
宇文澜别开眼,嗓音凉淡涩哑。
“没有。”
得到想要的答案,苏映被吊起的心却半分都没有松懈。
她咽了下喉咙:“那将军,为何要将已经死了的她带回来?”
宇文澜薄唇微启,可许久,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将燕姝带回来。
只是想到要把她留在那个荒凉破废的地方,他的心口就隐隐作痛。
苏映双眼缓缓红起,连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
“将军为何不回答?”
宇文澜眸色一沉,喉间无故发涩:“本将军做事,何时需要向你禀报了?”
苏映攥紧的手更紧了些。
指甲嵌进手心,疼得她就要无法呼吸。
院中一时间陷入沉默。
许久,宇文澜抬步往偏院里走。
“没事就回去,本将军暂时不想见你。”
冰冷的话语如同利刃LJ深深刺进苏映的心。
她看着宇文澜的背影,心底被铺天盖地的嫉恨给淹没。
倏地,苏映开口:“将军,您可还记得钦天监曾说过,若燕姝死,北桑将会天灾。”
“如果皇帝知道燕姝真的死了……会怎么对将军?”
话落,宇文澜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他没有回头,目光不知落在院中的哪一处。
“天灾……那种鬼神之言,倒是恐吓得你们人人都信。”
苏映没料到宇文澜会这样回答。
他这是,不相信钦天监的话?
见宇文澜又要抬步,苏映急声道:“就算钦天监一人说的话不可信,可若燕姝并非不详,南疆又为何要将她锁起来十六年?!”
“她根本就是不祥之人,北桑或许真的将有天灾!到那时,将军要怎么办?”
寂静中倏地传来极轻的一声笑。
轻得让苏映忍不住往四周看,但这里除了她和宇文澜再无旁人。
不是她,便只能是宇文澜。
可他为何要笑?
苏映正要问,宇文澜却冷冷地出了声:“若有天灾,本将军担着就是。”
仿佛那一声笑不是他发出的。
说完,宇文澜再没给苏映开口的机会,抬步走进了里屋。
而苏映只觉寒冷与绝望。
宇文澜推门走进屋,一只手还抱着那半潮半干的布包,另一只手反手将门关上。
从看着燕姝葬身火海开始,他的思绪就一直都是混乱的。
此时此刻,宇文澜才后知后觉地露出茫然的神色——
为何他的心会这么疼?
心脏像被掏空,好像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宇文澜神情木然,眼里却溢满了痛苦。
突然,他耳边回响起不久前苏映问的话。
“将军,你是不是爱上了燕姝?”
宇文澜的心狠狠一震。
他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
先不说自己绝不会爱上一个南疆女子,就是燕姝,也根本就不爱他!
她对他不过是感激之情而已……
想到这儿,宇文澜却突然顿住了。
燕姝站在火海中高阁的窗口时似乎双唇翁动,说了句什么。
当时他没听到,如今再细想,倏地发现那口型十分像是在说……
“将军,我爱你。”
燕姝……爱自己?
宇文澜胸腔好像堵了块石头,窒息得四肢都有些发麻。
他不敢相信,可现在,也不会再有人给他答案。
“不,不可能。”宇文澜猛地收紧怀中布包,双眼空洞而苍白,“她怎么会爱我?”
他是屠灭了她的国、她的家、杀光了她的子民、她的父皇母后以及兄长的那个人,她应该是恨透了他的,怎么会爱他?!
一阵冷风袭来,失神的宇文澜打了个寒颤。
他怔楞地抬起头,这才发觉这间屋子竟如此冷。
也是,这处院子本就是将军府里最偏僻的,就算有太阳,能照进来的阳光也寥寥,更何况乌云密布,大雪纷飞的时候。
而这屋里的炭炉干净到连点灰尘都没有,更不会有烧过炭的痕迹。
宇文澜拧起了眉,眸色越发暗沉。
“裴厌!”
裴厌是宇文澜的贴身侍卫,从小就跟着他了,但这次去南疆没带上他。
他急匆匆推门而进,颔首:“将军,有何吩咐?”
只见宇文澜一张脸上布满了阴霾:“之前伺候夫人的那几个人呢?都给本将军喊来!”
裴厌有些不明所以,但主子的命令必须服从。
“是!”
他转身出了屋子,没一会儿就带着几个婢女回来。
宇文澜负手而立站在屋内,怀里的布包已经被他轻手轻脚地放在了一旁。
他打量着几个婢女,眼角似沁着冷冰冰的霜:“你们几个就是当初被分来偏院照顾夫人的?”
为首的婢女低着头,声音发颤:“是,将军……”
宇文澜突然就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寒光在众人眼前闪过,顿时吓得她们连连跪地俯首:“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然而那剑并没有落在她们身上。
宇文澜用剑身碰了碰炭炉的外壳,发出一阵刺耳的脆声。
“为何这炉子里从未有过炭火?”
他冰冷的嗓音比屋外那寒冷的雪天更刺骨。
一众婢女傻了眼。
她们呆愣愣地面面相觑,不明白宇文澜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还是为首的那个婢女,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低声道:“将军,不是您吩咐我们要将妖……不,将夫人关在此处的吗?”
“本将军只让你们关着她,何时让你们虐待她了?!”宇文澜怒不可遏,手臂直接挥落了身边的一个瓷瓶。
瓷瓶摔在地上,尖锐的碎片飞溅,发出极其清脆的一声。
婢女们吓得个个都趴在地上不敢出声,就连瓷片划伤自己都紧抿着嘴唇。
“本将军若是要虐待她,还会让你们来伺候她?!”宇文澜执剑对准为首的那个婢女,黑眸中闪过血腥的光芒,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利刃刺穿她的心脏。
“将军饶命!都是奴婢们的错!请将军饶命!”婢女泪流满面,哪里还有曾经对燕姝趾高气昂的模样?
裴厌沉默地看着宇文澜,抿了抿唇,缓声开口:“将军……如今,将军府不能见血。”
宇文澜带燕姝回南疆的事皇帝不多时就会知道,而燕姝身亡的事也瞒不了多久了。
眼下最急的事自然不是惩处几个婢女,而是皇宫那边。
宇文澜的眼底充斥着血丝。
他胸口因愤怒而不断起伏着,好久,他紧咬牙关,才将情绪给慢慢压下。
“裴厌。”宇文澜倏地冷漠喊道。
“属下在!”裴厌躬身颔首。
宇文澜冷冷地将剑收回剑鞘,转身:“将这些人全都赶出将军府,本将军一个都不想再见到。”
婢女们震惊地抬眸:“将军……”
“是,将军。”裴厌立刻唤人,把屋里的这几个婢女全都带了出去。
屋内重新归于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