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起来逃跑。
校服裤子绊住了我的腿。
我摔在了地上。
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露出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
饭卡、小镜子、公交卡……水果刀。
与此同时,邻居叔叔也追了上来,扼住我的喉咙,兜头一耳光扇了下来。
外婆蹒跚地冲了上来,拿着手电筒,一下一下砸着他。
「言言,跑!」
外婆被一把搡到了地上,头撞在了自行车棚的支架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好一会儿,也没有爬起来。
我听见她微弱的声音:「言言,跑啊,跑……」
叔叔松开我,站起身,冲着她走过去。
他很高很壮,步步紧逼着,身影将外婆完全笼罩。
我捡起了那把水果刀。
他俯下身,伸出手,掐着外婆的脖子。
外婆蹬着腿,徒劳地挣扎。
我扬起了刀,狠狠刺了下去。
然而他飞快地转过身,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掰开我的手指,狠狠抢过了刀。
他抬起手,扎向我的胸口。
外婆不知哪来的力气,坐了起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腿,张开嘴,咬了下去。
那把刀偏离了一寸,扎在了我的手臂上。
血花四溅。
邻居叔叔咒骂一声,一脚踢在外婆的肩膀,举起刀猛然砍下去。
我飞快地扑过去,试图拦住他。
那把水果刀穿过了我的手指。
扎在了外婆的脖子上。
血流如注。
外婆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张开了嘴,像要说话。
她抬起手,似乎想要摸一摸我的脸颊。
但她的手才举起来一点点,很快又无力地垂落。
剧烈的疼痛从手指漫到了我的心口,我跪在地上,拼命捂着外婆的脖子,血越流越多,从我的指缝漫出来。
止不住,血怎么止不住。
我痛苦地嚎叫起来。
狗叫声又连成了一片。
巨大的影子从身后投到了身前。
那道影子扬起了手,握着刀的手臂,对准了我的背心——
呼啸的警笛声响起。
2
我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秋天,外婆为了保护我而死。
我擦干净眼泪,坐了起来。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百度地图的街景。
外婆在 2015 年的夏天,正弯着腰,看老邻居们下象棋。
那是外婆仅存的影像了。
这么多年,她都没拍过几张照片。
我望着手机,不知不觉,眼泪又落了下来。
很烫的一滴,砸在了手机屏幕上,我伸手去擦,却感觉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引力,拖着我,将我拉到了手机里面——
我猛然睁开眼睛。
周围的布置却并非 2023 年我的那间小公寓。
外婆晒的荞麦枕头、有老式肥皂香味的被子、长出一截的睡衣……
我摊开手,十指光洁而干净,没有那年握刀时留下的深刻疤痕。
这里是,2015 年的,我和外婆的家。
闹钟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时间。
2015 年 10 月 17 日。
外婆去世的那天……
我隔了很久才想起来要关掉闹钟,房门被推开。
外婆系着围裙,笑眯眯地:「今天给你做了牛肉粉丝包子,快起来吧。」
阳光透过单薄的窗帘照进来,照在她的白头发上。
见我沉默,她走了进来,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摸摸我的脑袋:「怎么了?想赖床?」
掌心的温度,是热的。
我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眼泪细密而无声,滴在了她起球了的围裙上。
外婆一愣,轻轻拍拍我的背:「做噩梦啦?没事儿,梦都是相反的呀。」
梦都是相反的,一定是的。
我擦干净眼泪,去吃早餐。
热腾腾的牛肉粉丝包子,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调料里都放了什么呀?」我问。
外婆给我盛了碗粥,说:「牛肉和粉丝切碎,放葱姜水,放料油、盐、酱油,再来上一点白胡椒粉。」
怪不得多年之后,我在厨房里尝试再尝试,也做不出一样的包子。
原来……外婆的味道,是白胡椒粉啊。
热气熏到眼睛,我又想掉眼泪。
外婆浑然不觉,拿着汤匙搅拌我的那碗白粥,试图让它凉得更快一些。
「昨天居委会还发了电影票呢,可惜你不在家,也看不成。」外婆说。
我转头看她,有什么破碎的灵光闪过脑海。
这个时空的姜言,女高中生姜言,到底可以做些什么,来挽救外婆的生命?
我慢慢说:「学校今晚搞跳蚤市场的活动,取消晚自习了。咱们一起去看电影吧,直接在电影院碰面,可以吗?」
外婆笑了起来:「那可太好了。晚上七点钟,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你想吃爆米花吗?我给你做好了带过去。」
望着她的笑脸,我也跟着笑起来。
盘桓在心口的那口闷气,渐渐地散去。
时间快来不及了,我把最后一个包子叼在嘴里,匆匆穿鞋出门。
外婆小声说:「慢点吃,没事的,别噎着啊。」
就要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停了下来,转过身,抱了抱小老太太。
「外婆,你要好好的啊。」
咬着包子的声音含糊不清,她大约没有听清,只是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路上慢点走啊,注意安全。」
我三步并两步地跑下楼,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个人。
我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笑了起来:「言言姐姐,你也起晚了?要不要坐我爸爸的车?」
我猛然抬头。
是楼上的那个叫作思佳的女孩儿。
而她身后,那个坐在驾驶座里的男人,正是那个把我按在车棚里的强奸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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