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时,我便跟陆南浔谈起了恋爱。
起初,我们俩感情甚好,是人人称赞的模范情侣。
二十岁时,家里发生了变故。
我爸偷摸养的小三,抱着个三岁的儿子,闹到了家里,叫嚷着让我妈让位。
我妈原本身子骨就不好,当天精神恍惚,从楼上摔下来,后脑勺着地,再没醒来过。
从那之后,在感情上,我变得患得患失。
但凡陆南浔方圆几米内出现女生,我便警铃大作、草木皆兵。
当时陆南浔对我的感情还足够深厚。
不管我怎么作、怎么闹腾,他都默默承受。
在我发泄完后,再抱着我,耐心地安抚,“云忆别怕,我对你永远都不会变的,我们一定会幸福一辈子。”
他承诺不会离开。ꎭ꒒ꁴ꒒
我便真的信以为真。
可哪有人能毫无怨言地包容他人一辈子呢?
后来,我时常联系不上他,发去的信息再也没有秒回,打去的电话时常无人接听。
某天,我在他保时捷的副驾上,发现了属于女人的酒红色卷发。
我清楚的记得,他曾说,他的副驾,是我的专属座位,绝不会被第二个女人染指。
于是,便抓了狂,歇斯底里地质问他,是不是出轨了。
陆南浔却早已忘记了他的承诺,“宋云忆,你能不能别再无理取闹了?
“你总是这样,我真的很累。
“每天忙完工作,还要想方设法的应付你,真的很累。”
应付。
恋爱五年,到最后,竟然只剩下应付。
我难过至极,却还是强忍着眼泪,“好啊,那分手吧。”
陆南浔沉默地望着我半晌,声音干涩道:“行。”
然后,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往常闹脾气,不出三天,他必定会来哄我。
可那次,我等了足足半月,也没等到他。
我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去找他。
输入密码,门打开后,看到的却是——
陆南浔坐在沙发上,徐妍双腿叉开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揽着他的脖颈,两个人唇齿纠缠。
她酒红色的卷发垂在身后,那长度和色泽,分明跟我在副驾上找到的卷发,一模一样。
我有一瞬的怔忪,随后扒着门干呕起来。
陆南浔淡定地抓起一旁的毯子,披在徐妍身上,而后整理了衣服,起身,走向我。
我双眸赤红,恨恨地瞪着他,扬手,想甩他巴掌,却被他捉住了手腕。
他沉声道:“云忆,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声音颤得厉害,“才半个月啊。”
不对。
不是半个月。
他其实老早就想甩开我了。
那个曾与我亲密无间的陆南浔、会亲昵地抱着我说永远爱我的陆南浔、承诺说绝不会离开我的陆南浔、会笑眯眯说以后我们要生一双儿女的陆南浔,早就……不想要我了,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妈妈走了,爸爸不要我,陆南浔也要丢下我。
从今往后,只有我孤身一身,无人可依,无家可回。
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哭着哭着我又开始笑。
我是真的很可笑,我怎么那么天真,怎么那么傻,我竟然真的信了他。
我怎么会愚蠢到相信这世上有海枯石烂和天荒地老的爱情?
在那之后,我得了抑郁症。
每一天,我都在不断地怀疑自己、否定自己。
我觉得自己活着是毫无价值的。
终于有一天,我用水果刀,割开了手腕。
只可惜,没死成。
我被陆南浔救了回来。
三年后,再往回看,那时候我死了,或许才是好的。
如此,我就不会又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更不会失去肚子里的宝宝。
我只不过是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怎么……就那么难呢?
宝宝,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能保护好你。
你别怪妈妈好不好?
我望着面色惨白的陆南浔,哽咽着说:“陆ꎭ꒒ꁴ꒒南浔,我放过你了,我跟你离婚。
“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相识十八年,恋爱五年,结婚三年。
那些开心的、难过的记忆,我全都不要了。
我把自由还给你。
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陆南浔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
只是呆愣在原地,整个人仿佛遭受了极大的冲击。
不重要了。
他怎么想,都不重要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吧。
小腹痛得厉害,我艰难地扶着墙,想往外走。
刚走出两步,头部一阵眩晕,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倒去。
我晕倒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左手背的静脉上插着输液管。
陆南浔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佝偻着背,脸埋在双掌之间。
因为浑身几乎提不起一丝力气,我的声音低如蚊蚋,“你不去陪徐妍,在这里做什么?”
听见我的声音,他的身子猛地一震,而后缓缓地放下双手。
没了遮掩,我才发现,他的双眸红得厉害,像是哭过一样。
怎么。
是因为我说要放过他,喜极而泣了吗?
我面无表情地觑着他。
他面色颓然,声音微微发颤,“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了?”
原本是想祈福回来告诉他的。
看到那块许愿牌后就放弃了。
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就能彻底忘记徐妍?
还是能像从前那样爱我?
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他早已不是那个年少时满心满眼只有我的陆南浔。
我不想哭的,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落,从眼角流入鬓角,渐渐浸湿枕巾。
他伸手,想替我擦眼泪。
我偏头,躲开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停滞在半空中,半晌后,无力地放下。
他的嗓音干涩至极,“云忆,你还年轻,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我们?
以后?
真是天大的笑话。
哪来的我们?
哪来的以后?
陆南浔,我们早就在命运的洪流中,弄丢了彼此。
我转头,望着他,冷冷地说:“陆先生,你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还在隔壁病房等着你。
“你刚才为了她,推倒了我,杀死了你自己的孩子。
“如今又来惺惺作态,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很恶心吗?”
一种难言的痛苦陡然浮现在他的眸中。
他的嘴唇泛着白,几乎看不出一丝血色。
他懊恼地说:“云忆,我当时只是在气头上,我没想到会害得你……
“我跟徐妍、我跟她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只是担心她,她身体过敏很严重,我只是怕她出事。
“你知道的,当初是我对不起她,我欠了她。”
对不起她?
欠了她?
我自嘲地笑了:“你是在怪我得了抑郁症、怪我非要自杀,才让你不得不抛下她,回来拯救我?”
三年前,陆南浔也是这样坐在我的病床前,向我忏悔:“对不起,云忆,是我错了,求你别丢下我,求你好好活下去。”
我只觉得疲惫不堪,流着泪说不想再看到他。
他却固ꎭ꒒ꁴ꒒执地不肯走,紧紧地抱住我,哽咽着说他对徐妍不是爱情。
他说,他只是太累了,他只是太压抑了。
我的无理取闹和疑神疑鬼让他喘不过气。
他实在太需要一个出口去宣泄。
徐妍便是那个出口。
她活得张扬,笑得肆意。
她带给他的是自由,是轻松,是快乐。
他以为跟我分开时间久了,就可以忘记我。
可是当我濒临死亡那刻,他才明白,宋云忆这个人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没办法想象,没有我的世界,将会是怎样的黑暗。
他一遍又一遍地恳求我原谅他,恳求我活下去。
我像疯了一样,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啪地抽上他的脸。
一下。
两下。
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