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那边一片沉默。
姜恩梨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她懂了。
姜恩梨强忍着情绪，哑声开口：“我知道在这段婚姻里，我没有做好妻子这个身份。”
“5年前那件事发生后，我一直把自己封闭在失去队友的愧疚里，这么久以来，我忽视了身边的很多人，包括你……”
说到这，姜恩梨忽然停顿了一瞬，但很快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也理解你，为什么不爱我了……”
话筒那头的陆远舟一身防护服站在方舟病房走廊，双手蓦然攥紧。
他打断了姜恩梨的话：“我这边很忙，等我回来，再好好聊这件事。”
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耳边传来的“嘟嘟”声，姜恩梨倏地红了眼眶。
……
月末前一天，姜恩梨将抽屉里的‘停职报告申请’递交了上去。
但领导的回复却还要等上两天。
站在操场上，姜恩梨看着不停训练的队友们，百感交集。
“滴滴滴——！”
耳边突然响起急促的警铃声，正在训练的队友们立即放下手中东西，快速朝消防车库奔去。
姜恩梨自然也不例外。
这或许是她今年最后一次出警，她想站好最后一班岗。
全队迅速集结，整齐有序的快速登车，朝救援现场疾驰而去。
某物流仓库突失大火，有十三名人员被困。
赶到现场的时候，仓库已是漫天大火。
姜恩梨立即下令队员迅速扑出一条防火带，自己则带着人朝火场冲了进去。
冲进着火的仓库门那一刻，姜恩梨有一瞬的迟疑。
她想到了肚里的孩子……可下一刻，她便冲进了火场。
仓库内到处都是铁货架和堆得老高的快递纸盒，火势蔓延急速。
姜恩梨一路找人，在一处倾倒的货架下找到了一个被困的女孩。
她上前清理压在女孩身上的东西时，耳边忽然传来了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不要管我了，我出不来了……”
姜恩梨没有说话，咬牙用尽全力将压在女孩身上滚烫的货架撑开，将女孩拉了出来。
女孩左腿受了伤，姜恩梨一路搀扶着女孩朝外走去。
这时，女孩身侧一座正在熊熊燃烧的钢铁货架突然倾斜，朝二人压了过来！
姜恩梨下意识将女孩一推！
又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拦住倒压的货架！
……
三日后。
陆远舟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飞机上，他从包内拿出那个已经被修好的录音机。
插上耳机，将磁带倒带，他按下播音键，女歌手悲伤的歌声在耳边响起。
——突然我记起你的脸，那触动依然像昨天。
对自己我终於也诚实了一点……
陆远舟的心蓦然空了一下。
一下飞机，他便直接打车回了家。
今天应该是姜恩梨的休假日，可是家中却空无一人，陆远舟皱了皱眉。
他掏出手机，给姜恩梨打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陆远舟心头忽的窜过一抹不安。
他没有再等，直接冲下楼往消防大队而去。
等陆远舟赶到消防大队，天空下起了雨。
一进营区，陆远舟入眼便是一群身着火焰蓝正装的消防员列队站在操场上，神情悲肃。
国歌声里，姜恩梨曾经的老队长捧着一个盖着国旗的盒子走向姜母。
陆远舟瞳孔骤缩，一下被钉在原地！
接着，他就见老队长将那盒子递交到姜母手中。
一夕白发的姜母颤着手接过，眼泪一瞬涌出，这已经是她人生第二次接过相同的盒子。
老队长含泪转身面向全体消防员，哽咽的大声喊道。
“消防一支队：出队23人，牺牲1人，无民众伤亡！”
“请大家记住英雄的名字：姜恩梨！”
“敬礼！”
随着老队长的一声大喊，全体官兵迅速有力的抬起右臂。
同样是一身火焰蓝正装的李柏年，走到被钉在原地的陆远舟身边，伸手推了推他。
明明只有短短的几步路，陆远舟却觉得举步维艰，几乎寸步难行。
悲痛欲绝的姜母，终是撑着身子，将手中的骨灰盒递给陆远舟：“你来了，就交给你吧。”
陆远舟下意识接过，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妈……”
“向家属致敬！”
老队长大喊一声，朝着陆远舟、姜母等人敬礼。
随即，全体官兵立正敬礼，齐声大喊：“向家属致敬！”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回荡在操场上空，陆远舟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手中捧着的骨灰盒明明很轻，但陆远舟却觉得如有千斤。
便是在前线抗疫几天几夜不睡觉，他也未曾觉得如此沉重过。
安葬仪式结束后，姜母看着墓碑上女儿的照片，眼中含泪。
“一路走好，妈妈以你为傲。”
陆远舟在旁边扶着姜母，一言不发。
从墓园出来，陆远舟和李柏年一起将姜母送回了家。
将姜母扶到床上躺下，陆远舟开口说道：“妈，我明天来看您。”
姜母看着陆远舟惨白如游魂一般的神态，心中也是不忍。
她嘴角勉强笑了笑：“是梨梨对不起你……”
陆远舟没有说话，帮姜母盖好被子后，便出了房间。
回到家中，陆远舟看着客厅里的行李箱，整个人忽然陷入了迷茫。
眼神黑漆漆的看不到半点神采，幽深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房间内寂静的可怕，只听见墙上时钟滴答走过的声音。
陆远舟坐在沙发上，感觉不到饿，也不觉得困，整个人如‘石头’一般。
没有知觉，没有反应。
“叮铃铃——”
一阵急促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陆远舟骤然回过神来，拿起手机接听。
话筒那边顿时传来同事着急慌张的声音：“陆医生，你快来医院！”
下一刻，陆远舟已经冲出家门朝医院而去。
又是接连好几台手术。
等陆远舟从手术台下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让他短暂性的忘掉了姜恩梨。
于是，他也将自己整日困在医院里，逃避着。
两日后，中午十二点半。
陆远舟从食堂回来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护士长突然叫住了他。
“陆医生，有人找你，我让他去你办公室了。”
陆远舟点头称谢，朝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内，老队长将一个文件袋端正的放到陆远舟身前。
“这是恩梨留在队里的东西。”
陆远舟心头促然一怔，半晌才缓缓伸手接过。
老队长叹了口气：“其实在这件事发生前，恩梨已经提交了停职报告申请。”
听着老队长的话，陆远舟只觉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直直愣住。
晚上下班的时候，他将文件袋原封不动带回了家。
这几天，他将家里关于姜恩梨的东西全部收进了次卧封存起来，强迫自己忘掉关于姜恩梨的一切。
可就当陆远舟要将文件袋放进箱子里的时候，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不安。
最终，他还是打开了文件袋。
文件袋里是一些日常笔记，最底下，是一张B超单。
看着B超单上的检查日期，陆远舟瞳孔骤然一缩，脸上血色尽失。
整个人像是陷入深渊，没有半丝生机。
陆远舟盯着B超单上的那个小小的黑影，颤着手伸手摸向它。
这是他和姜恩梨的第二个孩子。
哪怕他脸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却能清晰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崩溃。
……
姜恩梨行走在一片黑暗之中，像梦一样。
忽然，她听到好像有人在背后叫她的名字。
姜恩梨因这背后的呼喊停下脚步，转身朝那声音走去，却看见前边天光大亮，身体不由自主追寻着光亮而去。
姜恩梨像是被蛊惑了一样，直直穿进了那刺目的光中。
她猛地睁开眼，不住的喘气。
“梨梨，你醒了？！”身侧响起一道满是惊喜的声音。
姜恩梨循声望去，眸色一震，下意识叫了声：“妈。”
姜母满是欢喜的应了声“哎”，急忙按下了床边的呼叫铃。
姜恩梨坐在床上，看着围拢过来的医生护士，内心满是疑惑。
她不是死了吗？
医生在姜恩梨身上检查了许久，最终得出了结论。
“已无大碍，接下来只要安心休养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了。”
姜母脸上的喜悦已经掩饰不住：“谢谢医生。”
医生走后，姜恩梨看向姜母，声音有些忐忑。
“妈，我这是怎么了？”
“你为了救人，被货架压住，已经昏迷了整整一个礼拜。”
说完，姜母连忙掏出手机，给陆远舟发了信息过去：梨梨醒了。
姜恩梨听着姜母的话，心头一片骇然。
她颤着声音，问“是仓库货架吗？”
姜母放下手机，还有些心有余悸：“是啊，你被救出来的时候，防护服都被黑了。”
“那个被你救出来的小姑娘左腿骨折，就住在隔壁病房里。”
听完姜母的话，姜恩梨促然瞪大了眼。
那日被货架压住失去意识的感觉仿佛就在昨日，一个荒唐的念头从脑海冒出。
她这是，重生了？！
突然，姜恩梨想到了肚子的孩子。
她猛地摸向腹部，神色有些惶恐：“我的孩子呢？”
姜母一脸疑惑：“什么孩子？”
看着姜母的反应，姜恩梨猝然一愣。
难道孩子又没了？
她攥着被子，大脑一片混乱。
还想开口问什么，门口忽然传来声音。
是陆远舟。
“远舟，你来了。”姜母说道。
陆远舟提着两个保温桶走近，淡淡开口：“这是我妈刚送来的。”
姜母有些惊讶，笑着说：“有劳亲家母了。”
陆远舟将保温桶放在姜恩梨旁边的床头柜上，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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