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杰正为皇上赏赐的百两黄金发愁。
他这半辈子的生活算不得清苦，更算不得富贵，突然多了这么多金银，只觉惶恐不安。
时沫饮了一口茶，眼珠转了转，道：“爹，您既觉着收着不安，不若将它布施给穷苦之人。”
“这……可这到底是皇上赏赐的啊。”陆成杰担心道。
“皇上仁厚，况且此乃仁义之举，他怎会怪罪。”时沫劝慰着。
这百两黄金送出去也好，免得日后遭人诽谤。
陆成杰听了，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了。
巳时过半，时沫才离开。
丫鬟刚准备掀轿帘，她抬手道：“你们先回去，我四处走走。”
柳音诗社。
素闻这里是文人雅客的圣地，时沫才一进门，便觉周遭都是文墨之气。
“夫人怎么来此闲地了？”
萧颜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时沫转身望去。
只见她一身杨妃色绣花裙衫，乌黑云鬓，杏腮桃颜，扶风弱柳。
时沫心中不由一番感叹。
怪不得萧颜能成为绝代佳人，她姿色的确难得。
萧颜见她眼底带着丝惊艳，笑意渐深：“夫人可是寻风大人？不巧，大人一炷香前就离开了。”
时沫绷着唇线，微蹙了下眉。
她一句话还没说，萧颜就把话扯到江牧野身上了。
“我是来寻萧姑娘的。”她笑了笑。
萧颜一愣。
时沫走上前，缓缓道：“萧姑娘觉着大人为人如何。”
“……自是极好。”萧颜僵着唇角，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时沫低头莞尔一笑：“姑娘居于尘世多年，身边不乏财才公子，想必定是在等一良人吧？”
“夫人？”萧颜皱眉问，“夫人是疑我和大人有私情？”
闻言，时沫眼眸一暗。
江牧野醉酒那晚，他脱口而出的名字俨然成为了她心中一根刺。
但她已经顾不得他们有无私情了，只要能阻止萧颜入宫，她宁愿这根刺越扎越深。
时沫转身，往外走去：“佳人当该配才子。”
萧颜望着那背影，心甚为忐忑。
她总觉得时沫与江牧野口中那恭默守静之人大相径庭。
……
时沫回府时已过巳时，她特意看了眼长福，却见他两眼通红，显然是哭过。
她停住脚步，问道：“为何哭了？”
长福立刻跪下来：“小的该死，扰了夫人眼……”
见他这般卑微，时沫心中不忍：“别怕，大晌午的你哭什么？”
听到她再追问，长福终于说出了实情：“回夫人的话，方才小的家姐来信，说娘病重，小的一时担心，所以才……”
时沫道：“起来吧。”
长福犹豫了会儿，站起了身，始终不敢抬头。
“你娘在哪儿？”时沫又问。
“……临安。”
临安离京城倒不是很远，若是雇个马车，两三日也就到了。
时沫褪下腕上的镯子，塞到他手中：“你不必哭了，一会儿你去刘管事那儿领五十两银子，在京城置办个小院子，将你娘和家姐接来吧。”
长福一愣，似是不敢相信，突觉手中的镯子重如千金。
直到时沫催促，他才跪了下来，感激涕零地猛磕头：“小的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时沫忙止住他，只道：“若要报恩，我须得你帮我做些事。”
正厅。
时沫见江牧野坐在椅子上，面露诧异。
如果按照现在的日子算，她已经有近一年都没有见过江牧野在晌午回来了。
江牧野看她回来了，立刻站起身走了过去：“你去哪儿了？”
“去了爹那儿。”时沫垂眸，语气有些低迷，“他一个人住着，怪孤单的。”
闻言，江牧野眉一次，眼底多了丝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他抬手执起时沫的手，声音放柔：“你不是想回凉州吗？等你爹生辰已过，我们就回去。”
时沫一愣，猛地抬起头望着他。
是她听错了吗？
江牧野说回凉州。
“你不是说……”念起脑海中他的无情之语，时沫心间不由发涩。
但更多的是生了一丝希望。
江牧野是否不会再权倾朝野，忘了本心。
而江牧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亲昵地拍着她的后背。
半日的愧意让他不断的想起昨晚时沫的话。
或许是因为对她渐少的陪伴才让她生了那样的心思……
午膳间，时沫明显觉察到了江牧野对她的细心。
剃鱼骨，挑去花椒，眉目缱绻。
她心不由软了，从前食之无味的饭菜变得很是可口。
望着江牧野的目光也越发深邃。
“一会儿我会去刑部一趟，你若觉着实在无趣，不如去翻翻从前所记的案卷。”
江牧野夹了块肉放进她的碗中，说道。
闻言，时沫点点头。
她曾为仵作时，在验尸时会记下各种离奇的锱节。
往后几日，江牧野日日都会在戌时前回来，进府第一件事便是寻时沫。
他在一旁看书，她时不时翻翻案卷或者绣花，一派岁月静好。
这样的平静的日子让时沫差点忘了自己重生一事。
直至这日薄暮时分，她才从宫中回来，便见一拿着幡的男子坐在角门边儿上。
时沫一怔，仔细一看，认出了是那日说她是“无命之人”的算命先生。
她屏退下人，揣着忐忑的心走了过去。
男子换了身月白色锦缎长衫，高竖的黑发随微风而飘。
剑眉星目，微抿的薄唇弯着小小的弧度。
他背倚着门框，一手执幡，一手搭在弯曲的腿膝上，似是云鹤般在此歇歇脚。
时沫迟疑了一会儿，问：“你是寻我吗？”
男子笑道：“夫人还记得我。”
他站起身，复而又道：“我姓顾，单名一个羽字。”
“顾羽？”时沫紧了紧拳，语气略带一丝急切，“那日你的话未说完，可否再详细告知一二？”
顾羽走上前，收起笑意，低声道：“夫人，若贪恋此刻温情，你再将重蹈前辙。”
时沫眼眸一震。
她以往从不信牛鬼蛇神一说，更不会听信算命人的三言两语。
但自重生后，她才只这世上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你到底是何人？”时沫看着顾羽，言语间满是惊讶。
顾羽抖了抖手中的幡：“只是云游的算命先生。”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夫人可还记得自己曾发过何誓？又可记得愧对于谁？”
时沫眸色怔怔。
她曾在皇上临终前发誓，要守住魏国苏山，否则万劫不复，万箭穿心而死。
临死前，她愧对开创魏国的列祖列宗，还有因她惨死的养父。
甚至她也恨，恨江牧野负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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