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这生好不客气,真把这儿当自个儿家了!”秀轩言语讽刺,一脸厌恶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恨我入骨,可我也跟你一样希望芈儿醒过来。她这些年,我想你们该试的方法都试过了,何不让我来试一试。”傅斯寒平静的看着他道。
芈儿始终不愿意清醒,也许是逃避现实种种。
让他去试试,也许真的能让她醒过来。
秀轩想到这里,终于松了口。
“也罢,就算芈儿醒过来,也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这几年傅斯寒想过很多次能与她见面的场景,她的愤怒,委屈,控诉他都想过。
只要她是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就已经很好了。
他已经不敢再奢求太多了,能重新看到她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长长的走廊,安静的傅斯寒能够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
这七年,他无数次重新描画她的模样,却在记忆中渐渐变得模糊。
门缓缓的打开。
傅斯寒看着到房子里的景象,呼吸一窒。
闻以默躺在床上,神色安详,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
面孔渐渐与过去重合。
和从前相比,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傅斯寒蹲下身,将脸放在她的手心。
真是……太好了,你还活在这个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芈儿,我……”傅斯寒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他负了她。
对不起,他用他的不信任一遍一遍的伤害她。
对不起她的真心。
……
“芈儿,以前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的委屈,你的苦楚。一切都是我的错。”他念念叨叨说了好多好多。
“我见到我们的女儿了,你一定还没见过她长大的样子吧,她很像你。我居然那么晚才认出她……”
傅斯寒揉了揉发红的双眼,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
重要的,不重要的。他都想告诉她,不管她是不是听的见。
秀轩站在窗前发呆,丛羽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沉默片刻,秀轩开口:“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芈儿会不会怪我,但是只能……”
丛羽知道秀轩的用意,之前他就这样想过。
解铃还须系铃人,旁人恐怕没办法叫醒她。
但是那个伤害闻以默体无完肤的人来,他始终做不到大方面对。
丛羽只是轻声念:“或许解铃还须系铃人呢。”
接连几天,傅斯寒都没有离开过。
若不是秀轩拦着,他只想时时刻刻陪着她。
傅斯寒细心的的擦拭着她的手指,她的手很美,纤细柔嫩。
他看着她粉嫩的指甲,圆圆的,与她的手很不相符。有些莫名的可爱。
傅斯寒没有注意到的是,床上的人睫毛微动。
……
“你是我的爹爹吗?”秀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瞪着眼望着傅斯寒。
这个男人,就是舅舅和丛羽口中的坏爹爹吗?
那个让母亲睡着,让自己比同龄人要矮的坏爹爹吗?
他那么坏,曾经对阿娘那么不好,现在又来找阿娘做什么?
秀知的眉毛皱得紧紧的,怒视着他。
“知儿,是爹爹来晚了。”傅斯寒脸上是有愧疚的。
“我不要你当我爹爹!你那么坏,你现在找到我们做什么?你是不是要把我的阿娘带走!”秀知一把打掉傅斯寒伸过来的双手。
傅斯寒愧疚的看着秀知,这是他们的孩子啊,还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活在世上。
曾经……想到自己当初的愚蠢差点害死了她,傅斯寒的心就疼的厉害。
幸好,她,她们都还在。
爹爹是什么?秀知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有爱她的舅舅,虽然睡着但是很爱她的阿娘。
舅舅说,她的爹爹很坏,经常欺负她的阿娘,因为这个可怕的爹爹,她阿娘才不能陪着她玩。
师傅养的小侍童却说他的爹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可以坐在爹爹的肩膀上吃冰糖葫芦,阿娘生气时他可以躲在爹爹的怀抱里。
秀知讨厌她的爹爹,她听到舅舅和丛羽的话,知道那个武功很厉害的中原人是她的爹爹,她更生气了。
秀知哼了一声,转身跑出门外。
傅斯寒看着闻以默紧闭的双眼喃喃:“芈儿,我真是罪有应得。当初我还曾经怀疑你,怀疑知儿不是我的孩子,知儿她肯定很生我的气。我……”
“芈儿,你醒过来好不好。你对我生气也好,打我也罢。你醒过来吧。”
白茫茫的路,闻以默走啊走,一直没有尽头。
白雾中有声音。
“阿娘,今天舅舅生我气了,可是他也很不对!他打我屁股。”
闻以默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芈儿,你快醒来吧,我,我们都在等着你。”是丛羽,她的师兄。
“芈儿,知儿四岁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她每天都问,阿娘醒了吗?”是阿哥的声音。
她走了好久,耳边总会出现丛羽的声音,还有阿哥,她的知儿。
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听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芈儿,我的夫人。”
她吓的坐倒在地,是谁的声音,好耳熟,是谁?她的头剧烈的疼痛。
那个声音还没有停止。
“芈儿,对不起……”
“我好想你……”
耳边都是那个人的声音,她用力的往前跑往前跑,似乎前方有微弱的光亮。
光亮一点一点的变大,眼睛被刺的流出眼泪来。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
“醒了!”
秀轩站在闻以默床前,看着闻以默微动的睫毛。
他的眼眶有点湿润,终于等到了啊,他的阿妹,终于要再见面了。
闻以默一点一点的睁开眼睛,呆愣了好些会儿,才缓缓看向床前。
闻以默慢慢的扫过,她的眼神很陌生,似乎是在看陌生人一般。
秀轩心凉了半截,就听到嘶哑而缓慢的女声。
“阿哥。”
“丛羽。”
“还有,我的小玉儿。”闻以默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这是她的女儿啊,生下来的时候,她那么那么小。
现在她已经慢慢长大了。
秀轩心上一喜,笑道:“现在,你该叫她知儿,我重新给她起的名字。”
闻以默欣慰的笑着,点了点头,冲站在不远处的秀知轻道:“小知儿,过来。”
秀知有点怯怯的抓住秀轩的衣角走上前,闻以默艰难的坐起身,伸出手抱住她。
“阿娘。”秀知的声音有些哽咽。
“乖,你乖,娘都知道。”闻以默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秀知的眼泪就忍不住了,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闻以默都知道,她女儿最乖了。
这些年,她虽然睡着,但是意识都在逐年清醒,她能够听到外界的人跟她说话。
她知道,她的知儿会很多很多的术法,还学了很多自己都懒惰不想学的东西
她的知儿那么优秀。
门外门帘微微飘动。
傅斯寒看着眼前场景,他有些害怕,甚至不敢走上前。
听到暗卫说她醒了,他的心好像也跟着活了过来。
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了。
屋内的她慈爱的摸着女儿的头,因刚醒过来有些吃力。
傅斯寒看着,也跟着笑了。
秀轩瞥见屋外的人,看着正和知儿说话的闻以默,轻轻走了出去。
“现在她醒了,你也可以离开了。”秀轩压低声音说道。
傅斯寒脸色如常,不显半分恼色,虽然不舍,但也依约转过身向外走去。
丛羽看了看闻以默的脉象,还算正常,只是气血亏些,写了些药膳的配方交给侍女。
闻以默轻轻靠在枕头上,看着眼前的人忙来忙去。
已经多少年没见了,小时候被阿哥送去学医,就见着师傅跟前跟着一个小跟班,俨然一个小师傅。
小时候闻以默总是小师傅的小小跟班,整天在男孩背后追着“丛羽,丛羽”叫个不停。
等大了些,她做什么坏事时,总要拉着好脾气的丛羽背锅。
这样,师傅总会没那么生气的,倒也拿她没办法。
药膳药浴,闻以默感觉整个人已经熏到不行,浓浓的药味让她的头有些晕。
闻以默打开窗户,准备透透气。
可听见窗外有人在窃窃私语声。
“那个男人又来啦!”
“可不是吗!昨儿在门口被秀知小姐拦下了,今儿又来了。”
“哎,长得倒是人摸人样,倒是看不出来。”
“就是,我们公子照顾了闻以默小姐这么多年,万一……”
“好了好了别说了,等下被公子听到了。”
闻以默的眉头渐渐蹙起,是谁?跟她什么关系?
她拿起窗前的拐杖,一步一步屋外走去。
睡了太久,她的四肢十分僵硬,闻以默觉得这段路非常的漫长,她艰难的往前挪动。
秀知尖细的声音从转角传来:“就算我阿娘见到你,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闻以默的心里突然浮现一个假设,她的心一颤,腿差点软下去。
难道,会是他吗?梦中听到的那个人的声音,难道是真的吗?他后悔了吗?
不,怎么会,她死了正好成全他们了。
闻以默的心一阵刺痛,哪怕睡了这么久,那些曾经觉得难过的事却像是昨天才发生,那么清晰。
傅斯寒站在门外,越发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闻以默看着他的脸,觉得又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他的头发大半已经白了。有银丝飘在空中,让人有点说不出来的意味。
秀知看到眼前的男人望着远处发愣,她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阿娘正站在走廊转角看着他们。
秀知心里一泄,急忙跑过去。
“阿娘……”她的声音像蚊吟般,闻以默收回目光,对着她笑了笑。
她脑子一片空白。该说什么呢?好像说什么也没有意义。
傅斯寒连忙追了过来,秀知伸出手拦住,像鸡妈妈护犊子的一般。
隔着秀知,闻以默真正清楚的看到了男人的脸。
男人的眼角竟也有了一些细纹。
傅斯寒脸上带着期许:“夫人,我来接你回家了。”
闻以默愣了神,讽刺的弯弯嘴角,拄着拐杖就往回走。
闻以默往前走几步,傅斯寒就往前走几步。
闻以默无奈的转过头,道:“侯爷,您的夫人已经死了。”
早在七年前,或许更早。
没有歇斯底里,她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劝说。
傅斯寒似乎有一瞬无措起来。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是我不该,我不该纳妾,不该冷落你,也不该任由一个外人欺负你。”
外人?闻以默抬头看着他。
当初芳瑶逼她,挑衅她的时候。
当初他们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时候。
她也觉得自己像一个外人。
痛苦的的回忆充斥整个脑海,闻以默蹲下身子,捂住头。
头像是被撕裂,击打,傅斯寒伸出手抱住她。
这陌生的温暖让她浑身僵硬,然后是拼命的挣扎。
“还望侯爷自重些,芈儿还是病人!”丛羽冷着脸将傅斯寒的手掰开。
秀知也从丛羽身后跑过来,气喘吁吁。
原来他的女儿,是真的害怕自己伤害她的阿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