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允雯！你醒醒！林允雯！”他的声音不觉颤抖起来，眼神和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林允雯似是听到了，她缓慢地睁开眼。
见顾屿白只是擦破了点皮，右肩耷拉着，但还算是安然无恙。
她扯了扯嘴角：“你，没事……就好。”
血顺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流了下来，染红了她的脸庞。
顾屿白瞳眸猛地一震，手忙脚乱地去擦，手却不受控地抖动着。
林允雯艰难地喘着气，一字一顿：“是林小冉……和别人，要害你，你不要……相信她……”
此刻顾屿白哪里还能顾及其他，他压着心口刺骨的痛意，呼吸急促：“你别说话，我带你回去！”
他右手脱臼，只能奋力将林允雯背在背上，一步步向终点走去。
林允雯用尽力气环住顾屿白的脖子，声音细微：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也不想离婚……”
“我知道。”顾屿白喘着粗气，努力让声音清晰，“你要不想离，我们就不离。”
他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林允雯，他从未觉得赛道这么远过。
而他的心也从未这么痛过，如果不是背上的人，他可能会输给这股疼痛。
林允雯感受到顾屿白沉重的呼吸，她轻轻安慰：“我得了胃癌，晚期，活不了……多久，所以你…不要…感到抱歉。”
顾屿白闻言，心猛地一颤，步伐都混乱了：“又撒谎！你还说从来没骗我，你现在就在骗我！”
林允雯想喘口气，却越觉艰难，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慢慢变白，白到刺眼。
“离婚协议书……在我房里，我已经签好，字了……”
“你别说了，马上就到了，坚持住！”顾屿白红了眼，林允雯的血顺着他的肩流了下来，浸透了他的赛车服。
“嘉衍，我好困……”
他颤抖着，一句句叫着：“不要睡！不准睡！！”
林允雯靠在顾屿白肩头，看着天空的眼神渐渐涣散：“你能……答应我最后，一个愿望吗？”
她气若游丝的声音仿佛慢慢飘远，顾屿白赤红地双目满是恐慌，却仍旧强硬吼着：“我不答应！什么话留到你治好伤出了院以后再说！”
顾屿白脚步越来越快，他看着不远处的终点，几近快要崩溃的心燃起一丝希望。
他张开已经干裂的唇，想奋力喊一句叫救护车。
可话还没出口，林允雯轻飘飘的声音率先一步落在他耳内。
“我的愿望是……忘了我……”
话音刚落，轻轻环住他的手臂陡然滑落，耳畔的呼吸也彻底消失。
周遭所有的声音好像都随着背上人的呼吸而消失了。
顾屿白的耳畔只有林允雯轻轻的“忘了我”三个字。
“……林允雯？”
“嗒——嗒——”
回答的只有从林允雯指尖滑落下的血滴砸在地上的轻响。
突然间，顾屿白有种落入深渊的失重感，其他赛车呼啸而过的从身边冲了过去。
他恍惚地看着前方的终点，重新迈开腿：“什么离婚协议书，什么最后的愿望，我都不会答应的……”
“林允雯，醒醒，我们到了，真的到了，你醒醒……”
顾屿白仰着头，血红色的视线渐渐变黑，一种从未有过的抽离感将他包围起来。
在工作人员和医护人员奔过来的同时，他陡然跪倒，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直直倒了下去。
……
刺鼻的消毒水味钻进顾屿白的鼻内，一路横冲直撞到大脑，最后将他迷蒙的意识变得清晰，却又多了几分疼痛。
顾屿白缓缓睁开眼，有些晃眼的光线让他还不太适应地眨了几下眼睛。
只是一瞬间，“林允雯”二字猛地钻进脑海中。
他瞳眸一怔，赛车事故的最后一幕好像又在他眼中重演了一遍。
林允雯！
顾屿白猛地起身，才刚掀开被子，病房门忽然打开。
林小冉见他醒了，目光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诧异。
“嘉衍，你终于醒了！”她跑上前，泛着泪花的眼中满是欣喜和担忧，“你都昏迷四五天了，吓死我了。”
顾屿白一把拔掉手背上的针头：“林允雯呢？”
林小冉嘴角的笑意僵住：“她……”
她的欲言又止让顾屿白大为烦躁，更是让他觉得心底不安。
他冷冷地瞥了林小冉一眼后下了床，准备自己去找林允雯。
可在脚刚沾地的时候，他腿忽地一软，差点栽倒，林小冉扶住他：“你干什么去啊？”
“让开！”顾屿白推开她，紧咬着牙关撑起有些无力的身子冲了出去。
林小冉见他背影消失在房门，眼中的担忧瞬时消失。
她冷哼一声：“没想到还挺在乎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的。”
空荡的医院走廊，顾屿白无头苍蝇似的打开一个又一个病房门，可没有一个是林允雯。
他靠在墙边，双臂耷拉在两侧，被汗浸湿的黑发贴在额前。
为什么？林允雯为什么不在？
顾屿白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恍如一个缺氧的病人。
心里的不安快要把他吞没，甚至让他难以思考该去哪儿找林允雯。
“徐先生……”
一个护士有些害怕地看着他，在撞上那红而冷冽的眼睛后又是一个寒颤。
她有些哆嗦将顾屿白的手机递了过去：“您的手机，您昏迷期间有个叫秦南澈的人给你打过很多电话。”
顾屿白闻言，眼眸一沉。
将手机接了过来后一看，足足有十三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
对于秦南澈，他没好印象，他和林允雯亲密的样子就像扎在他心中的刺，恨不得拔出来烧成灰烬。
他来电话，肯定市想问他林允雯的事情。
想到这儿，顾屿白心又紧了紧，正准备呵住那要离开的护士，问她林允雯在哪儿，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
又是秦南澈。
顾屿白手不觉收紧，阴着脸接了：“喂。”
“盏盏的骨灰，你还要吗？”
听筒内秦南澈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道响雷传入顾屿白的耳内，最后在大脑中炸开。
他下颚颤抖着，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如果秦南澈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撕烂他那张嘴。
对面沉默了几秒，低沉沙哑的声音才慢慢传出来。
“城郊墓园，随你便。”
话毕，电话被挂断。
顾屿白手一颤，手机差一点从手里脱落。
他慌乱的眼神扫视着空荡荡的走廊，跌跌撞撞地朝护士站冲过去。
值班的护士被顾屿白吓了一跳，满脸疑惑和惊讶地看着他。
“林允雯，查林允雯在哪个病房。”
顾屿白冷硬的的嗓音掩盖不了他语气里的惶恐。
他紧紧握着拳，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听秦南澈的一面之词，林允雯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一定是秦南澈那混蛋故意刺激他。
护士翻查了一下入院记录，摇摇头：“抱歉，没有这个人。”
又是一阵响雷般的轰鸣声，顾屿白整个人都愣住了，耳畔类似耳鸣的声音让他僵在原地。
悬着的心在一瞬间又沉到了无底深渊。
城郊墓园。
松柏一路延伸至墓园深处，望不到尽头的隔间小路一排排墓碑加上朦胧的光线，凸显出一种安详的寂寥。
顾屿白站在路边，迟迟没有踏进去。
他恨恨地攥紧了拳，眼里翻腾着懊恼和纠结。
为什么要来这儿？来这儿不就承认了林允雯已经死了的事实了吗？
然而，在医院找不到林允雯的他，就像走投无路一样来到了秦南澈说的墓园。
顾屿白深吸了口似是带着针的气，抬腿往里走去。
墓园的人寥寥无几，在三三两两的陆续离开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依旧伫立在一方墓碑面前纹丝不动。
顾屿白止住脚步，从来不惧生死的他竟然在此刻打起了退堂鼓。
秦南澈好像知道他来了，微微侧过身。
“她用命换你平安，你还是看都不愿意看她吗？”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疲惫。
顾屿白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抱着的一个雕花木盒，或者说是一个骨灰盒。
见他半天都没动，秦南澈走了过去，将骨灰盒递到他面前。
顾屿白木讷地接了过来，盒子不重，但他却像是用尽了力气才将它拿稳。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盒子，干涩的眼眶渐渐变红，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我本来不想把盏盏交给你，但是她为了你丧命，我也不好带她走。”
秦南澈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屿白，开恩般的语气带着几分不甘。
本来林允雯可以不用死的，哪怕得了胃癌，她也可以活久一点，绝不会成为顾屿白的替死鬼。
他看不清此刻顾屿白是何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双肩，还有那隐忍地喘息声。
秦南澈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脸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秦南澈，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的！”
顾屿白抱着骨灰盒，就像是揽着林允雯一样，从未有过的温柔。
可他那双赤红到快要滴血的眼中却满是狠戾，那简单的一拳完全不足以解他的心头之恨。
秦南澈面无表情地擦掉嘴角的血，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冷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