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林溪虽然还不能走路,但也能勉强坐着。
吴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走了来,她见坐着轮椅的林溪望着窗外发愣,忙道:“小姐,别看了,趁热喝了吧。”
然而林溪目光怔怔地看着楼下发新芽的树,堪堪开口:“几,几月份了?”
吴芳道:“快四月了。”
闻言,林溪心骤然紧缩。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车撞了以后,那时候还是九月。
也就是说,她昏迷了半年!
那妈她……
吴芳正想安慰几句,却见林溪抬起那抖如筛糠的手奋力推着轮子,像是要走。
她慌忙放下碗:“您要去哪儿?”
“去,去护,士站!”林溪红着眼,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吴芳不明所以,但看她这样,也将她推到了护士站前。
一番费力的交涉,几分钟后,护士说:“刘女士在去年十月八号就已经去世了。”
这句话就像一颗手雷扔进了林溪的脑子里,炸的她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吴芳看着她脸色惨白,就像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小姐?”她小心地叫了一句。
“回,回去吧。”
初春仍旧带着冬日的寒凉,林溪坐在窗边,呆呆望着枝头已经冒出的绿芽儿,通红的眼中蓄满了眼泪。
下一秒,豆大的泪水簌簌落下,滴在覆在腿上的浅蓝色毛毯上。
吴芳看着,觉得有些心疼。
她就像刻意在压抑自己一样,即便眼泪再多,也死咬着牙不哭出声。
她叹了口气,正准备出去打水,刚一开病房门,差点和一个高大的身影撞在一起。
“先生?”
一身黑色风衣的陆时渊喘着粗气,面带倦容,在看到林溪时眸色一颤。
“苏苏。”
他极轻地叫了一声,似是怕打扰了那一动不动的人。
当听到林溪醒了的消息,陆时渊推掉了所有的事,用最快的时间赶了回来。
可是当对上那无神的眸子,他心一紧。
林溪看着几步外的陆时渊,面色无常,但心中却有无数的情绪在撕扯着她。
直到此刻,她才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个傻子。
为什么她不早些从那段已经物是人非的爱情中早点抽身。
为什么要替他和裴琳娜承担那些不齿的责任。
为什么还要看到他。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林溪吞咽了几下,眼底淌过一丝狠意。
“你是谁?”
陆时渊靠近的脚步一滞。
这淡漠的一句疑问显然让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他眸色怔怔:“你说什么?”
林溪眨了眨眼,微红的眼中尽是不知世事的懵懂:“你是谁?”
陆时渊心猛地一沉,立刻让吴芳去叫医生。
医生又给林溪做了个检查,在陆时渊阴沉的脸色下,拧眉道:“因为脑部受创又加上长期的昏迷,病人的确会出现丧失记忆的情况。”
陆时渊一愣:“那多久才能恢复?”
然而医生也不确定,只说让家属多陪伴,多和病人说以前的事,有助于恢复记忆。
望着面无表情的林溪,陆时渊神情深沉。
然而他却又带着丝微不可闻的庆幸。
林溪忘记了一切,是不是代表着她已经和过去没关系了,而他们也可以重新开始?
林溪只觉得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她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就好像自己已经被困在了牢笼里。
终于,在一片黑暗中,她找到了一处微亮的光明。
顺着那个光点,她狂奔着……
温和的灯光落在林溪迷蒙的眼中如同猛烈的阳光,她才睁开的眼下意识地又闭上了。
还有些模糊的意识慢慢清醒,她缓缓地重新睁开眼,入眼是一片白色,鼻尖萦绕着消毒水和药水的味道。
林溪试图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除了张嘴眨眼,其他的事几乎都干不了。
她眸色一怔,破碎的记忆开始拼凑在一起。
青宇公司外,裴琳娜被一个女人挟持,却将责任扔给她。
而薄母不仅帮着裴琳娜说话,甚至将她推向刀口。
与那女人纠缠间,她被推搡到了车水马龙的马路上……
天旋地转的疼痛好像又回到了林溪的身体里,她紧蹙着眉,艰难地将转过头,见自己手脚还在,不免松了口气。
忽然,她眼神一变。
她躺在这儿,妈谁照顾?她签了病危通知书,妈甚至随时会离她而去。
想到这儿,林溪死死咬着牙,苍白的脸因为用力而变得通红。
想要见阮母的念头迸发出了巨大的力气,她挪着僵硬的身体。
在针头脱离手背的刺痛感同时,林溪从病床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贴着冰凉如雪的地板,她不仅一颤。
好冷……
这时,病房门开了,一个护士见林溪摔倒在地,忙朝外叫了两人。
不一会儿又多了两个护士,三个人一起把她抬起来重新放到床上。
“快去叫林医生。”
林溪目光中满是急切,她想问母亲的情况,奈何自己就跟哑巴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又急又慌,甚至有些不安。
护士按着她出血的手背安抚道:“你不要激动,等医生过来给你做检查。”
林溪喘着粗气,额上也布满了细细的汗。
一个翻身居然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在医生给她做完检查后,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见林溪睁开了眼,愣了愣。
医生道:“通知家属来一趟吧。”
听到“家属”二字,林溪下意识地张开嘴。
她唯一的家属就在医院,甚至还不知道她出事了。
但她更怕万一阮母醒了,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肯定很难过。
一旁的中年女人突然开了口:“先生前两天出国了,还得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林溪眸色微怔。
她不认识身边的这个女人,更不知道她口中的“先生”又是谁。
等医生和护士走了,那女人去打了盆热水,拧干了毛巾给林溪擦脸擦手。
林溪皱着眉,竭力控制着喉咙:“你……”
女人愣了愣,随即解释道:“小姐,我叫吴芳,是薄先生请来的护工。”
闻言,林溪眼底划过一丝错愕。
是陆时渊吗?
转念一想,在青宇门口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林溪面色发白,刚刚的动作以及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只能任由吴芳帮着擦身子。
望着窗外阴沉的天,她眼眶忽地一湿。
她想阮母慢点醒,好让自己能健健康康地站在她面前。
接下来的一个月多月,陆时渊都守在医院里。
林溪从刚开始的冷淡到慢慢接受他的照顾,后来更是依赖着他,一刻也离不开。
陈书逸几次提醒陆时渊该回公司看看,然而陆时渊总是冷道:“什么都要我出面,我还要他们干什么?”
听了这话,陈书逸也不敢再说什么。
直到林溪开始做复健,她才柔声劝道:“你回公司吧,等你忙完了再来看就好。”
陆时渊却摇头拒绝:“我陪着你。”
眼前的林溪就像当年他们刚认识那样温柔善解人意,甚至让他忘了半年前发生的事。
闻言,林溪立刻拉下了脸,故作生气地扭过头:“你要不回去我就不做复健,我可不想被人议论纷纷,说你一个总裁放着正事儿不干,天天憋在病房陪一个女人。”
娇嗔的语气让陆时渊心一软:“对我来说陪着你就是正事。”
他每一个字说的都极尽温柔,然而心底的愧意却还是告诉他不仅是对林溪的爱意,还有愧疚。
“油嘴滑舌。”林溪哼了一声,又催促道,“我认真的,只要你空闲了来看我就好。”
经不住她的再三恳求,陆时渊终于答应回公司看看。弋㦊
“我晚上过来看你。”他摸了摸眼前人红润的脸,温声道。
林溪笑了笑:“嗯,快去吧。”
恋恋不舍像是最后离别似的收回了手,陆时渊转身离开了病房。
随着病房门“咔哒”一声关上,林溪弯如月牙的眉眼一冷,眼里的情意在瞬间消散。
她抽过一张纸,擦了擦还残留余温的脸后扔进了垃圾桶。
林溪望向飘着雨的窗外,大片的乌云好像都积攒在她的心头,压得烦闷又迷茫。
她发现戴着面具和人相处真的很累,有好几次她都想和陆时渊撕破脸。
但是这段时间陆时渊对裴琳娜还有她母亲的事一字不提,甚至说她是他未婚妻的话……
林溪恍然觉得,陆时渊的面具就从来没有摘下过。
她紧揪着被角,眼里的愤恨始终是像沸腾的水一样溢了出来。
陆时渊既然想重新开始,那就重新开始。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另一边,回到公司后的陆时渊才近办公室,陈书逸就将厚厚的一叠合同文件放在了桌上。
“总裁,这几天裴琳娜一直都在找您,说是有重要的事?”
闻言,陆时渊皱起了眉:“不见。”
因为半年的事,裴琳娜已经被公司雪藏,之前三个人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也随之一起消失了。
然而薄母对待裴琳娜却依旧是像女儿一样,根本不去管她之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医院,复健室。
护士抬起双臂,虚虚揽着林溪。
林溪额前和面颊旁的碎发已经被汗浸湿,她的脸因为竭力而涨得通红。
颤抖的双臂撑着双杠,瘫软的腿艰难地挪着步子。
哪怕用尽了所有力气,她才走了半步。
看林溪几次都差点摔倒,护士忍不住劝道:“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复健不能急。”
然而林溪却摇了摇头,喘息道:“我还可以。”
她必须要快点站起来,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或者说她已经开始厌恶被陆时渊照顾。
被那样虚伪的人以爱的名义欺骗着。
汗珠一滴滴砸落在地,林溪奋力再次抬起腿,紧咬着牙向前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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