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已经给过了,要多的没有。”裴浅海走到断崖边上,迎着风对着话筒回话,“你再继续嗑药,就算我们家出个马云,多少家产也都会给你败光,到时候你就算死了也别想我去认尸!”
她很少这样说话,又狠又绝情,是现实教会她对人下菜碟,教会她,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掏心掏肺。
此刻裴浅海站在一株参天大树下,清透的光透过枝叶稀稀疏疏落在她间上,抬头望,罅隙间能看见一点天空的淡蓝。
这样晴朗的天,又是如此灿烂的阳光,却让裴浅海看不到前方的希望。
她把电话挂了塞进口袋里,怔怔看着眼前辽阔的山海美景。
美是人人向往的事物,她把相机拿起来拍了几张照片,却听后头有道气急败坏的嗓音越过山风而来——
“裴浅海,过来!”
她怔怔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了?”
江北驰长腿迈开,不过几步的距离直接扣住她纤细的手臂,气急败坏吼,“再往前一步是什么妳知道吗?”
她摇摇头,回过头想再看,一只手臂横过来,蛮横的将她拦腰拖回平坦的庭院里。
大风刮来,带来一阵高山特有的凉意,吹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自己跳下去保险不理赔,我也没那个本事去救妳,妳想清楚再行动。”
清隽英气略带怒容,裴浅海愣了几秒,意识到他误会什么,忍不住笑起来。
“我没想不开。”她撑起笑,又重复一次,“我没那么脆弱。”
多少年都熬过来了,虽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觉得无力难熬,觉得疲倦绝望,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在一刻间排山倒海而来。
但,总是会过去。
就像熬过黑夜,总会等到黎明。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手掌有微微的潮润,每一根手指都像是要扣入她血肉一样,紧紧箍住她细瘦的手臂。
裴浅海觉得很疼,却受用。
山顶的风一下轻柔一下猛烈,突然又是乌云罩顶,眼看又要下起雨。
她立刻拉紧外套拉链,保护着身上的单反。
江北驰嗤笑一声,放开她的手,“准备下山。”
跟安德鲁神父道别过,江北驰带着她从原路折返。
行走到一半,没有意外大雨又开始淅淅沥沥落下。
他将雨衣帽檐拉紧,回头看她一眼,这次连询问也懒得,直接握住她手腕,一路快速走回民宿。
回到民宿时,雨势渐小。
民宿前因为医疗团扎营的关系灯光敞亮,他放开一路上紧握的手,走回帐篷里,把医疗箱跟背包往椅子上放,直接脱下雨衣继续去工作。
裴浅海也没耽搁,脱了雨衣换好鞋袜,到各科室的诊疗区去拍摄影片,一下午很快就过去。
晚上村里组织了小活动,考了山猪肉、香肠,炒了好几盘山菜,就摆在长条桌上犒赏医护。
裴浅海端着盘子站在长条餐桌旁,慢条斯理把肥美的肉片拨开,只夹了青菜叶子到盘里。
“浅海妹子,妳挑食挺严重啊。”
一整天不见人影的宋迎曦不知打哪窜出来,身上带着点淡淡酒味,往她手里塞了一盘烤香肠,“赵喜喜交代的,让我盯着妳吃饭。”
看着油香滑润的肥美香肠,裴浅海压下反胃的举动,把东西推回去,“不用了,我不是肉食动物,给其他人吃吧。”
她往前走了几步,夹了几块凉拌竹笋打算逃到角落安静吃饭,但宋迎曦却不让,亦步亦趋跟着,“我知道,妳根本连饭也不太吃对吧。”
宋迎曦虽是笑嘻嘻的,但毕竟是学医的,对某些事嗅觉特别敏锐。他拿起不锈钢餐盘开始往盘子里堆菜,漫不经心道:“妳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质疑妳有厌食症。”
医生的眼睛远比一般人锐利几分,裴浅海不说话,慢慢走回去又往盘子里堆了一点瘦肉。
像是在证明什么。
“没有厌食症,我只是吃得少而已。”
“是吗?”
宋迎曦似乎还有质疑,这时江北驰走过来,他立刻拉着人,像是好学生急于证明自己的论调。
“学长,你判断一下,我们跟浅海妹子也一起吃过几次饭了,你说她这食量是不是有些问题?”
江北驰手上被一个小男孩扯着晃,手臂绷出些许肌肉的弧度,听到宋迎曦的话,他看了她手上的餐盘一眼,目光隐隐带着审视,“确实蛋白质跟淀粉吃太少,妳应该不需要减肥才是。”
“……”
双面夹攻下,裴浅海又往盘子里夹入一点鸡肉,接着端起餐盘走入人群里,直接在一角慢条斯理吃起饭。
村民们在前头围起篝火欢声高歌,她坐在塑胶板凳上努力吞食食物,好不容易吃到一半,盘子里空降了一小碟竹筒饭,饭里夹着肉丝跟香菇,看起来色泽诱人。
“一人一份,算好的。”
江北驰拿着折叠凳坐在她身边,手上的餐盘里有着一份一模一样的食物。
吃饭这件事她一直不怎么热中,就是吃饱而已,可是江北驰在,她不好拒绝,一口一口默默把食物往嘴里里塞。
前头的歌舞声热闹,小孩围绕着江北驰身边绕,一下要讨糖,一下要举高高,江北驰来者不拒,尽心尽力做到顾客满意。
裴浅海其实有点撑了,但盘子里赌气夹的蛋白质跟淀粉还剩一堆。
她悄悄抬眼看了下正放下食物陪孩子玩的江北驰,脑子里有歹念慢慢增生。
江北驰回到位置上已经半小时以后。
当他察觉自己盘子的重量不对,食物的份量跟聚宝盘一样有自动增生的状况也没太意外,只瞄了眼在洗手台边安静清洗盘子的某人,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将食物慢慢放进嘴里。
隔天依旧是一早的车回西京。
裴浅海在车上睡了一场觉,等睁眼时,车上已经剩下两人。
全车人不知道何时走的,就剩下江北驰在她身边拿着平板在打论文。
平缓富有节奏的敲打声很有催眠效果,她醒来片刻竟还有些困意。
“到多久了?”
裴浅海刚睡醒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江北驰头也没抬起,只看了下手表,“刚到十分钟。”
说着看她一眼,阖起平板站起身准备下车。
裴浅海坐起身回神,收拾下东西,就跟在他后头一起步下巴士。
七月的午后是蒸笼状态,走没几步便出了一身汗,裴浅海慢吞吞往平安新城的方向走,走没两步发现他也跟在后头,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午后阳光炙热异常,男人的黑发在光线折射下淡化了一圈,树荫印照在他眼底明明灭灭的,谁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以为他是打算来算她把剩菜往他盘里扣的帐,只是顺着他目光看来,后知后觉才发现,他看着的,是被她卷在手腕上的外套。
耳尖瞬间一热,难怪他要留下来。
这外套应该是她睡着时觉得冷,无意识扯过来盖在身上。
裴浅海走回去将霸占的外套还给主人。江北驰也没犹疑,接过外套,挑着眉朝她笑,“妳跟这件外套缘分之深,要不,我这件外套卖妳?”
“……”
裴浅海认真思索片刻,竟觉得相当可行,才开口要问多少钱,始终握在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起。
她慢吞吞拿起来确认,发现来电话的竟是过年后就不曾见过面的杨朝。
第二十一章 还是那么喜欢
裴浅海赶到外科病房时,杨朝已经先一步离开病房回诊间上班。
裴慧瑛倚靠在床边给远在德国的沈瑶打电话碎念未来女婿太婆妈,不过断一只手,安排什么住院,还安排了脑部断层扫描,简直浪费人家医疗资源。
在小姑姑的碎念中,裴浅海安静地把准备好的过夜用品都放入??????柜中,走近病床安抚,“住院几天观察一下也好,摔断手,又撞到脑袋,回家有事情怎么办?”
裴慧瑛嗤笑一声,“会有什么事,妳姑姑我没那么娇贵。”
打小就没念什么书的裴慧瑛就跟一般中年妇女一样,虽然不是什么女强人,但持家本领一流,特别节省,也特别有韧性。
尤其丈夫中风后更是无所不能,一肩扛起大小家计,甚至把女儿拉拔到出国念硕士。
现在断了一只手而已,她怎么会觉得是大事,本来还打算在侄女没来前就立刻办理出院。
可惜,裴浅海住太近,来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