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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敬霆的声音伴随着一碗浓黑的苦药出现。
苏靥怔怔接过他手中的碗，双目无神，让人不知她此时心绪在何处。
见她迟迟不喝，霍敬霆漠然转身：“要死，也别死在这儿。”
苏靥心一痛，似被尖刀狠狠狠狠戳了一下，鲜血淋漓。
她望着那高大的身影远去，又忽然停在门口。
霍敬霆看着院内的白雪，闷声道：“本王尽力一试。”
话毕，他如同从出现过一般消失在了门外。
“哒哒——”
几滴泪自苏靥眼中滴落，落进了手中的药中。
她含泪笑了一声，一口喝掉苦的倒胃的药，绝处逢生的喜悦把她一下都打懵了。
心里却不由得欣喜：霍敬霆会帮她，她爹有救了！
等了一天，苏靥才听丫鬟说霍敬霆已经回来了，她连忙去了书房寻他。
刚踏进书房一步，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只见霍敬霆伏在桌上，醉醺醺的模样依旧带着与往日的冰冷自持好似两个人。
苏靥一愣，走上前轻唤道：“王爷？”
她声音不大，可落在霍敬霆耳内却想钟鸣一般，唤回了他浸在酒中的意识。
他直起身子，墨眸直直的看着满脸担忧，眼中又渴望得到结果的苏靥。
霍敬霆喘了几口带着酒味的粗气，神色有些疲倦。
苏靥忙上前轻抚几下他的后背，想帮他顺顺气。
霍敬霆却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良久，才动了那抿了许久的唇：“顾显赟……明日问斩。”

第六章 诀别

苏靥动作一顿，以为霍敬霆说的是醉话。
可霍敬霆又是掷地一句：“顾显赟，明日问斩。”
苏靥猛地一颤，她的手紧紧攥着：“为什么？”
为什么霍敬霆已经答应帮忙，爹还要被斩？
霍敬霆醉意已消，他淡漠道：“因为他帮了不该帮的人。”
不该帮的人？爹何曾帮了不该帮的人？
苏靥慌乱的视线与霍敬霆冰冷的眼神相撞，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她脸色霎时白了下来：“是你？”

她怎么忘了，这天下最想刺杀皇帝的人不就在她眼前！
那日她取出的扳指，上面的图案放大来看不就是霍敬霆的晋司军军徽吗？！
苏靥步步后退，身子都似要摇摇欲坠：“我父亲为官二十载，清廉公正，在朝中从未与你为敌，你恨我，可我爹无辜啊！”
她压着深重的喘息，字字如同一把利刃在她喉间游走着。
霍敬霆嗤笑一声，站起身狠狠捏住她的下巴：“本王恨的岂止是你。”
苏靥只觉心痛到几近麻木了：“这就是你说的要我后悔生在顾家吗？”
霍敬霆眸光一暗。
苏靥知道霍敬霆狠，却没想到他能这么狠。
杀人诛心，霍敬霆无疑是要给她一次剜心的疼痛。
霍敬霆甩开她，命人将苏靥赶了出去。
看着苏靥的身影消失，他才重新坐下，一手撑着昏昏沉沉的头。
暗卫陈禄此时躬身踏了进来，不禁问道：“王爷为何不告诉王妃实情？”
霍敬霆眸子一片晦暗不明，让人难以捉摸。
半晌，他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若非当年她在本王与仵作之间选了后者，岂会是今天的结果。”
陈禄再看苏靥离去的方向，只是无奈一叹。
情字难却，可惜的是心意难通。
次日午时，刑场。
苏靥看见刑台上那被绑着的佝偻背影，心猛然抽痛。
她拿着食盒，步伐沉重的走到顾显赟面前。
“爹。”她重重的跪了下来，看到顾显赟如雪的鬓发更是心如刀绞。
顾显赟浑浊的目光在看见苏靥时清亮了些许，他压抑着声音：“锦言，莫伤心，爹无悔。”
苏靥的眼泪顷刻间湿了整个苍白的脸颊。
顾显赟望着站在她身后几尺外的霍敬霆，郑重道：“孩子，记住，你是王妃，往后再不能涉仵作之事，要与王爷好好相守。”
他的一番话又惹得苏靥心一片凄怆。
和霍敬霆好好相守？
今日之后，她如何还能与他相守？
“爹，霍敬霆害你至此，女儿怎……”
“锦言！”顾显赟猛的打断她，目中含泪，“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王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们莫要因从前再蹉跎了彼此的感情，听爹的话。”
而后他又笑了一声，泪落在他破旧的囚衣上：“来，再喂爹一口酒，以后好好在家相夫教子。”
苏靥哽咽着，强忍着心中的剧痛打开食盒。
“爹只是遗憾，没有机会再看看我的外孙和外孙女了……”
听到顾显赟这话，苏靥斟酒的手一抖，哭了起来。
殪崋曾与她相依为命十八年的爹就要死在她面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剩痛不欲生。
一杯烈酒入了口，似是给了顾显赟更多面对死亡的勇气，他高呵一声：“痛快！”
“时辰已到，请王妃移步。”
监斩官刚说完，嬷嬷就将苏靥拉扯下来。
顾显赟看着那被自己捧在手里疼的女儿，又是一声轻慰：“好孩子，不要看。”
苏靥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肯挪开视线。
再看一眼，再想多看一眼，那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爹爹啊！
她看着刽子手一步步走到顾显赟身后，摘下他背上的“亡命牌”扔在地上……然后举起了刀！
“爹——！”苏靥撕心裂肺的一声哀恸悲鸣。
在那一片血色出现之前，一只手覆在她的眼前。
“别看。”
霍敬霆的声音冷而淡，似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是一声“咚”的闷响过后，苏靥恍如被人夺去了呼吸。
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自她口中呕出，刺眼凄怆。

第七章 纳妾

酉时过半，天已黑。
苏靥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帐幔。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泪却止不住的顺着眼角滑落。
紫玉于心不忍：“王妃，您都吃点东西吧……”
苏靥突然撑起身，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要去找我爹。”
她要把爹的遗体领回来葬入顾家祖坟，她不能让忠义了一生的爹死了还要做孤魂野鬼。
未等紫玉阻拦，一嬷嬷从门外走了进来，挡住了苏靥的去路。
嬷嬷像知道她要干什么，面无表情道：“王爷说了，顾显赟乃罪臣，尸首已被扔去乱葬岗，王妃不必操心，老奴也劝您自重。”
苏靥僵在原地。
又是霍敬霆！
爹生前她无能为力，爹死了她又是无可奈何……
一时间，委屈、不甘、愤慨等情绪杂糅在一起积在苏靥的心口，引得她又吐了一口淤血。
“王妃！”
屋内两人一惊，慌忙将她扶到床上。
听见房中慌乱的声音，立于院内许久的霍敬霆眉头又紧锁了几分。
自那日吐血之后，苏靥便卧病在床。
直到这日，她总算可以起身。
苏靥紧裹一件厚披风，去往前院找寻霍敬霆。
可一推开前院的门，苏靥就愣住了。
红绸漫天，囍字成双。
丫鬟们端着红烛台、红枣花生等东西进进出出，好一派喜气洋洋。
苏靥心一紧，差点站不稳，还是紫玉手快的扶住了她。
“紫玉，你说，这是谁的亲事？”
紫玉感受到苏靥扶住她的手不停颤抖，一瞬说不出话。
这府里，只有一个男主人，就是霍敬霆。
苏靥定定的看着那一片刺目的红，片刻后，她忽然转身往书房奔去。
书房。
霍敬霆表情凝重，心绪万千。
“王爷。”
身后熟悉的突然响起，霍敬霆镇定自若的将信置于书案上以书覆上。
他侧身睨苏靥一眼：“何事？”
霍敬霆见她只是无言的看着自己，目露一丝不耐：“无事就离开。”
苏靥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你是要娶妾了是吗？”
霍敬霆手一顿，转而冷冷看着她：“本该由你这个王妃亲自操办，但你刚刚丧父，实在不吉。”
苏靥心口疼得紧缩，她抓住桌子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她看着男人厌恶的眉眼，竟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阻止的话。
两人僵持良久，霍敬霆正要赶她离开，就见她屈身行礼道：“那么请王爷准许臣妾这个不吉之人回母家戴孝守灵，为父亲尽最后一份孝道。”
霍敬霆脸色立刻阴郁起来：“你真觉得王府丢得起这个脸？”
苏靥不肯低头，就这样看着他，霍敬霆被在身后的手一紧。
“出去！”
一声锋芒逼人的呵斥，苏靥咬着苍白的下唇，终是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霍敬霆才露出几许愁眉苦目的神色。
他一手撑在桌案上，一手重新执起那封信：“陈禄。”
陈禄从一旁的暗门中现了身，抱拳跪地：“王爷。”
“明天一早，按计划进行。”霍敬霆阖上眼，双眉紧蹙。
明天？
陈禄愣了，他忙问：“王爷，是否太过匆忙了？”
霍敬霆垂下头，声音竟有些嘶哑：“早去，本王便无后顾之忧。”

第八章 他的安排

“女儿，好好过日子……”
是爹的声音，却那么遥远。接着便是一片猩红，和那一大片红色的囍字。
“不要！”
苏靥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一个密闭的车厢中。
她看着被封的死死的车窗，眼中的迷茫和困意顷刻被惊恐所代替。
这是怎么回事？
“驾——”
一个陌生男人高呵声更是惹得她一阵心悸。
“你是谁？”苏靥极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大声质问着帘外那个背影。
车外的人没有回答，但是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车厢门被一把拉开，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她眼前。
苏靥浑身僵硬的看着他，却见那男人单膝跪下抱拳：“小的陈禄，奉王爷的命，护您出城。”
苏靥一顿：“你说什么？”
一时间，她心中生了千百个困惑。
陈禄站起身让开位置，苏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瞳顿然紧缩。
家父顾显赟之位！
那是……她爹的墓！
“王爷以王妃的名义帮顾大人在此立了一座墓。”陈禄的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荒野。
苏靥脚步蹒跚的走了过去，看着碑上字呢喃着：“爹……”
霍敬霆居然会以她的名义为爹立墓？
“王妃。”陈禄又将一个匣子递给苏靥。
苏靥缓缓打开，里面竟是一个玉佩和一个香囊。
她眼瞳一颤，呆在了当场。
那玉佩，是爹爹的东西。
陈禄轻声道：“这是顾大人的遗物，府衙被封，王爷只拿到了顾大人随身带着的玉佩。”
她难以置信的轻轻拾起香囊，上面的的花纹如此熟悉。
这是当年她送给霍敬霆的香囊，可霍敬霆明明当着她的面将这几个锦囊扔进湖里了！
陈禄虽为七尺男儿，想到霍敬霆在马车离开前那担忧的神情，也不由感伤起来。
“王妃，那晚您离开后，王爷一个人在湖里找了一整夜，才将它捞上来。”
“这里还有两张您祖籍陈州的地契，全都挂在了你远家亲戚名上，不过这里有他们的卖身契，您勿担心往后会受委屈。”
木匣很轻，苏靥却觉重如千斤。
她苍白的脸上满是，轻颤的指尖抚着那被珍藏如初的香囊。
“您别怪爷。”陈禄重重一声叹息，“他不愿您入仵作门是怕您被皇上利用。”
“而昨日王爷纳的妾是枢密院孟林的女儿，他是为了控制手握军政的孟林……”后面的话，陈禄咽了下去。
苏靥却一下就明白了霍敬霆将要做什么。
他要夺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皇位！
她红着眼，将木匣抱在怀内。
“带我回去。”她嘶哑的声音透着满满的坚定。
夺回皇位，霍敬霆无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她怎么能撇下他独自离开。
陈禄一愣，立刻拒绝：“不可，王爷吩……”
“他若死了，我岂能苟活。”苏靥打断他，目光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