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子。”
“哎哟，是弟妹啊。”
瘦猴子很热情，颠颠跑过去跟迟兮瑶打招呼。
“弟妹，你是来看崔老弟的吧，这是给他带的吃食？”
迟兮瑶默了默，谨烟手里提着食盒，里面装的是张大娘闷得骨头，这是给曲老头带的。
不妨这人这么问，她也不好说什么。
“崔珝，快过来啊，你娘子给你带饭了。”
崔珝沉着脸走过来，看了一眼那食盒，小声说了一句多余，但脸色好看了很多。
绸缎庄前的台阶上，崔珝打开食盒，看到里面拳头大小的骨头，愣了一愣。
“你原打算给谁的？”
迟兮瑶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还能有谁，当然给你的。”
崔珝轻哼一声，也没再追问，直接手拿起一块就啃。
见他啃得津津有味，迟兮瑶忍不住问了一句：“中午的干粮泡白开水，好吃吗？”
崔珝睨了她一眼，继续大口吃着，“没肉好吃。”
活该！
迟兮瑶在心里偷乐，然后就听崔珝说道：“旁人以为你很贤惠呢。”
“呵，倒也不用。”
“你心虚？”
“我心虚什么？”
“哪家贤惠的妇人会偷男人？”
迟兮瑶火腾地一下起来，“那你就告诉旁人，我与你没半分关系，我爱偷谁偷谁，没你酸的份儿！”
来到曲墨染这儿，迟兮瑶火气仍没消。
“谁气你的？”
“还能有谁。”
“孩子爹？”
迟兮瑶一愣，这个称呼安在崔珝身上，有些过分亲近了，但又是事实。
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曲墨染笑，“你气他，却还是为他跑了这一趟。”
说着，曲墨染拿出几包药上面覆着一张方子，“诺，你说的那疫病，我查过很多医书，配了这个方子。”
迟兮瑶看着那几包药，冲迟兮瑶点头，“谢谢。”
“原我觉得那崔珝不是个好东西，对你太坏了，但后来他给我九香丹，还说要瞒着你，我便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糟糕的。”
迟兮瑶拍拍那几包药，“当是还他的情了。”
话说得绝，但她深知自己和他会一直纠缠下去，因为这个孩子，因为这孩子身上的血脉。他活着，她和孩子才有可能活着，生死都牵绊在他身上了。
日头西斜，迟兮瑶站在东边院门前，门已经锁上，六条人命魂断在里面。
风吹得紧，迟兮瑶裹了裹大氅。
谨烟想劝一句，见崔珝远远走来了，便退了回去。
崔珝走到迟兮瑶身边，催着她往家里走，“外面冷，快回去吧。”
迟兮瑶转头看崔珝，“这一家老小，只因为陆长安帮过他们，他们出于感恩藏起陆长安，却因此丢了性命。他们太无辜了，你对他们愧疚吗？”
“一丝一毫都没有。”
“是啊，你是崔珝，人命于你来说太微不足道。”
崔珝搂着迟兮瑶，带着她往家里走。
“你觉得他们无辜，他们到死也觉得自己无辜，可我并不觉得。”
“因为陆长安逃了？”
“因为他们酿成了大错。”
“那我呢？”
“你错就错了，我给你顶着。”
用过晚饭，崔珝就出去了，许是值夜班，迟兮瑶没有多问。夜深了，他才回来，乞丐扶着他回来的。
“这么晚才回家，还一身酒气，小心被骂。”
“行了，你回吧。”
“等会儿迟氏问你去哪儿了，你只说与我喝酒了就是，千万别说去了旖月阁。”
“闭嘴！”
“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你。”
“赶紧滚！”
迟兮瑶一直想着崔珝那句‘他们铸成大错了’，越想越睡不着，这不就等到崔珝了，也听到了那旖月阁。
盛京有名的风月之地！
迟兮瑶看着脚步踉跄的人进屋，一阵冷风灌进来，她打了个冷颤，再看崔珝，他脱下大氅，而后倒在靠窗的罗汉床上。
他抱着双肩，许是冷得，一直瑟瑟发抖。而且睡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接着突然恶心起来，赶紧起身冲了出去。
呕吐声传来，迟兮瑶重重叹了口气。
她吃力的起身，披上大氅，又倒了一杯茶，端着出去了。
月色清朗，他靠躺在庭前台阶上，像是一滩烂泥。迟兮瑶走上前，踢了他肩膀一下。
“喏，喝口水吧。”
他仰头看她，左脸那刀疤在幽暗的月光下，格外的狰狞。长得丑的人，脸上多一道疤，只是更丑了，而曾美得惊艳绝绝的人，脸上多一道疤，会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迟兮瑶不敢看，稍稍别开眼。
他定定看着她，看到她拿着杯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他嘴角轻扯了一下，伸手接住茶杯，直接往嘴里送，结果洒了一脸。
稍懵了片刻，随后他低低笑了起来。
他先是埋头笑，继而仰天大笑，再起身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竟然舞了起来。
天上乌云浓厚，北风呼啸而过，远处的雪让这夜显得更加肃杀，他喝多了酒，脚步虚浮，招式却是凌厉的，带着沉重的杀气。
迟兮瑶看着院中之人，眉头紧紧皱起，犹记得兰园高台之上，他把酒谈笑，仿佛世间万物都在他的股掌之间。而此刻，他也在笑，却笑得悲凉，再不复当时意气。
那刀疤伤在脸上，而耻辱刻进了灵魂。
现在的他，真真就像个疯子。
他出招越来越狠，心中的恨越来越尖锐，在心里迅速积聚，摧毁着他的理智。他再一个旋身，刀尖直指迟兮瑶的肚子，而后猛地定住。
迟兮瑶惊的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再看崔珝，他拿刀对着她的肚子，竟真带着杀气。
她气的咬牙，绕过去，一巴掌抽了过去。
“你发什么疯！”
“他就不该被生下来。”
迟兮瑶气得又是一巴掌，“没有哪个父亲会像你这样心狠！”
“他是祸端……”
迟兮瑶又是一巴掌，“无能、懦夫！”
连着三巴掌，但迟兮瑶还没失去理智，全打在右脸上了，避开了左脸的伤疤，以免伤口再崩裂。
崔珝尝到了血腥气，伸手抹了一把嘴角，手上沾了不少血。
他身子晃了晃，抬头看了迟兮瑶一眼，分明有些怯怕，而后绕着她进屋了。
迟兮瑶长出了一口气，跟着进屋，见崔珝已经老老实实躺罗汉床上了，蜷缩着身子，不时疼得抽一口气。
她没理他，回床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迟兮瑶看崔珝正坐在她平日里做的妆奁前面，对着镜子照。
“你怎么还没去当值？”
平日她醒的时候，他早就出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