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腿往门外走,跨出门槛才发现,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寝室。
往外走了几步又折回了房,走到床边,低头冷冷的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女人,她是这么的柔弱,根本经不起
他一击,所以他只能折磨她身边的人,所谓杀人诛心,他要让她人活着,心死去,就像他一样,生不如死的活
着。
再次得到她,并没打算与她同床共枕,他的卧榻之侧已容不下她鼾睡。
他掀开被子,对着身后冷然出声:“来人。”
候在屏风外的两名婢女立即走了进来:“将军。”
“把她丢回南院。”
“是。”
两名婢女走到床边,为床上的人儿穿衣,她这身衣衫是将军吩咐新做的,里里外外做了十多套,全是上好的
绸缎,这女人嫁给将军两个多月几乎就没下过床,将军不待见她,她也极少露面,所以在将军府压根儿没多大存
在感。
“你俩留在南院,好生伺候着,她若有任何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是。”
身形高壮点的婢女打横抱起床上之人,另一个跟在一旁小心护着。
南院是奴才们住的地方,房间都很简陋,夜卿妧那间房只不过稍微大点。
推开房门,一股恶臭扑鼻,俩婢女被熏的急忙往后退,朝着屋子里看去,顿时吓白了脸。
只见床边地上躺着夫人的随嫁丫鬟铃儿,她半截腿烂的露出了白骨。
“她……她是不是死了?”
高个子婢女怀里抱着夜卿妧,也吓得直哆嗦:“你……你进去看看。”
矮个子婢女捂着口鼻,壮着胆子进去,用脚轻轻碰了碰地上的人,毫无反应。
她蹲下身,颤手去探铃儿的鼻息,毫无气息,吓得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她死了!”
高个子婢女咽了咽喉咙,恢复了镇定:“马上去唤几个人过来,把屋子清理了,夫人还得住。”
正说着,怀里的人儿皱眉轻哼一声,睁开了眼,见自己被一名婢女打横抱在怀里,她微微愣了下,脑子很混
沌。
“夫人,你醒了。”
腹部隐隐有些疼,夜卿妧瞬间清醒过来,她挣扎着下了地,看清这是南院,扶着墙跌跌撞撞的往屋内走:
“铃儿……铃儿……”
婢女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夫人,她……她已经咽气了。”
“铃儿!”夜卿妧瘫坐在地上,抱起地上的人,抬手摸着她冰凉的脸蛋,确实已经死了。
她微微一笑,滚出两串泪来:“死了也好,免得跟着我活受罪,死了就解脱了,那边有嬷嬷和秀儿她们,铃
儿过去也有伴儿。”
她又哭又笑的,俩婢女以为她是疯了,其中一个婢女急忙出去禀报这边的情况。
很快谢渊临便过来了。
女人神情恹恹地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丫鬟的尸体,无悲无伤,清清冷冷。
谢渊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良久,她这副神态刺的他心口很不舒服。
她是真的在乎沈府的每一个人,哪怕只是奴婢,她从未在乎过他,只想他死,他承诺过她,会改邪归正,会
入朝为官,会送她回沈府,会八抬大轿去娶她……
可他在她心里,连个小小的奴婢都比不过。
不过,他不在乎了。
“来人。”他对着身后冷然下令:“把这贱婢的尸体扔山上喂狼。”
“是!”
他这句话成功的激起了夜卿妧的情绪,不过她不跟他争执了,只是抬起头心酸的看着他。
当年她回沈府后,暗中差人去狼王山打听过他的消息,那人只给她带回一堆白骨,说他被丢弃在山上,被虎
狼啃吃的尸骨不全了。
嬷嬷和秀儿丧生畜生之口,他要把铃儿的尸体丢去喂狼,他是在报复她,当年他是如何活下来的?她无法想
象。
她恨不起他,既然解释不清楚,那就结束一切吧。
两名家丁从她怀中把铃儿的尸体挪走了,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衫,冲他嫣然一笑:
“很漂亮,我很喜欢,多谢将军赏赐。”
她竟然没有撕心裂肺的哭求?
谢渊临眉头扬起,没接话,想看她又会如何的巧舌如簧。
然而她接下来的一个举动顿时激怒了他。
“我们结束吧。”夜卿妧收了唇上的笑,眼中闪过一抹狠戾,转身朝着墙壁猛地撞去。
谢渊临神色一凛,闪身朝着她追去,但来不及了,她的动作太快也太狠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门口一道身影蹿了过来,挡在了女人身前。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夜卿妧并没觉得多疼,抬头一看,她撞在了李权身上,紧接着腰部一疼,身后追上来的
男人一把掐住了她,粗暴的把她扔在了地上。
夜卿妧被摔得头晕眼花,两串泪甩了出来,下巴被他掐起,怒火铺天盖地的包裹了她。
他字字冷如寒刀:“夜卿妧,你若敢死,沈府上下三百多口人都会陪你去死,我说过,你越想死,我便越想
你活着。”
夜卿妧剧烈的喘息着,没想到他的无情竟然能伤她这么疼。
谢渊临甩开她的下巴,不再看她这张楚楚可怜的脸,对着身后下令道:“送夫人去东院。”
“是!”
他丢下这么句命令甩门而去,俩婢女被难住了,急忙拉住准备跟出去的李权:“李侍卫,送夫人去东院,是
给夫人安排房间?还是送将军那屋?”
李权看着谢渊临远去的背影,刚才女人寻死,将军明显露出了紧张之色,将军手中握有沈相国的把柄,但那日
夫人听闻他要对沈府下手,逃跑差点丢了命,将军便毁了手中的证据,她背上被几个没轻没重的属下刺伤了,几
人一人领了一百军棍,到现在还趴在床上。
李权皱眉想了想,语气肯定道:“夫人不送将军那屋,还能送哪儿去?”
夜卿妧疲惫的激不起任何反应了,刚才他那句警告灭了她所有的念头,他的话外之意是不是‘她活着沈府就
安然?’如果是这样,几个丫鬟都死了,他还能拿什么来折磨她?
她由着俩侍女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朝着东院走去。
原来这就是将军的寝室,她能踏进来,是用嬷嬷和几个丫鬟的命换来的,只觉得可悲。
房间的布置很是大气奢华,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满屋子清新闲适。
“夫人,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夜卿妧没应,由着俩侍女为她脱衣,擦洗身子。
俩侍女把她伺候上床后,在屏风外候着。
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大床,鼻息间是他身上那股淡雅的气味,既熟悉又陌生。
夜卿妧闭上眼睛,双手紧攥着身下的被褥,两串泪顺着眼角往下滑,身边的人个个惨死,她们的尸骨她都护
不住,她如何能承受住他如此强烈的恨。
这一夜,谢渊临没来。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固执的认为,这六年来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上天跟她开的一场玩笑。
然而事实证明,这就是命运,反复无常的命运,她注定要与这个叫谢渊临的男人一错再错。
自从她住进东院后,谢渊临不曾露过面,她也不出房门半步。
这日是铃儿的头七,她想为她烧点纸,多日不曾下过床的她,出门便听见俩婢女的对话。
“南宫姑娘这次是真的生将军的气了,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全府上下谁都当南宫姑娘是将军夫人了,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边关大捷,将军可是大功臣,皇上怎么
就把沈相国家千金赐婚给将军了?我听说她刚满及笄就不是清白之身了。”
“我还听说她曾与太子有婚约,本来是可以做太子妃的,朝中一多半的大臣联名上书反对,说她不洁不能母
仪天下,这桩婚事也就没成,沈相国想为女儿遮羞的,被这一闹弄得满城风雨……”
夜卿妧闭眼深吸一口气,心像被什么刺中了一般,生疼,而让她疼的并不是她们议论她不洁,而是从中听出
了谢渊临与南宫玉的感情。
她极力隐去心中的痛感,迈着虚软的步子走了出去:“可否给我准备些冥币?”
闻言,俩婢女吓得大惊失色,夫人再不受待见,那也是相府千金,身份尊贵,岂是她们这些奴才能议论的?
俩婢女不约而同的‘扑哧’一声跪在了地上:“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夫人饶命!”
夜卿妧黯然神伤的蹙紧了眉,知道她俩是会错意了,冷声道:“今日是铃儿头七,我要冥币是想烧给她。”
俩婢女松了口气,立即应承道:“奴婢这就为夫人准备。”
夜卿妧住进东院一月,谢渊临一直没露面,她每日在院中祭奠嬷嬷和几个惨死的丫鬟,并没引起他的不满,于
是她斟酌着想给父兄写封家书,保个平安。
她心中有分寸,他若是不同意,她不会去鸡蛋碰石头。
这日晚膳后,她第二次开口与俩婢女说话:“将军可在府上?”
俩婢女低头互看一眼,神色很微妙,其中一个吞吞吐吐的回道:“将军最近……一直住在西院,西院……”
另一个婢女不卑不亢的接话道:“前些日子南宫姑娘摔伤了腿,将军在西院亲自照顾着。”
夜卿妧心底百般滋味儿在翻滚,难受的有些喘不过气,她悲凉的笑了下,轻声吩咐道:“去西院帮我问将军
一声,我能否给父兄写封家书?”
俩婢女再次互看一眼,神色都变得很为难了,明显有了几分讥讽之色。
“夫人,最近南宫姑娘身子不适,歇息的早,明日奴婢再去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