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咬着唇,轻轻应了声好。
我躺在陈烨的怀里,眼睛死死盯着那杯奶茶。只觉得有股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要生生噎死我。
「把秦悠开了吧。」
陈烨没有犹豫,他只是摩挲着我眼尾。
「好。」
「珠珠,你有皱纹了。」
是啊,我已经三十三了,不是年轻的女孩子了。
见到秦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不是一类人,她有着良好的家境。所以开朗活泼大方,而我自小穷困胆战心惊。哪怕现在有钱了还是会情不自禁挑在节假日购物,因为有折扣。
我过怕了穷困的日子,所以对幸福格外珍惜。
陈烨抚摸着我手上的钻戒,很小,只有十二分。是我们二十二岁结婚时,陈烨用了全身积蓄买的。
公司刚刚安稳,所有的资金都用来运转。买钻戒的四千块钱,是他一分一分抠下来的。
陈烨说:「那个时候只有你支持我。」
是啊,公司成立之初只有两个人。他是老板我是员工,我是采购,是会计,是人事。
谈生意的时候我们夫妻两个齐上阵,把合作商喝得趴到桌子底下。两个人拿着合同在办公室大哭大笑,抱在一起和疯子没什么区别。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我们买了房子,买了车子,公司越做越大,穷困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我始终没有换过戒指,哪怕陈烨给我买的珠宝可以塞满一排抽屉。
他问我:「怎么不戴那个大钻戒。」
我回答他:「意义不一样。」
那是陈烨最爱我的一年。
他抱着我,像一只大号的树袋熊。
「老婆,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他一定知道,我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是他愿意回头,那我就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公司的眼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陈烨的人,我又塞了新人进去。
有点疯魔,有点神经质。所有的感官都在密切关注秦悠的消息,生怕陈烨没有开除她。
那代表他愿意为了秦悠违逆我。
好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那天之后,秦悠没有再出现在公司。
我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这天轩轩有点不舒服,我和陈烨带着他去了医院。
好在只是小孩子吃坏了肚子,没有什么大问题,挂瓶水就好。
等待室里陈烨接了个电话就要匆匆离去。他说项目出了问题。必须亲自去一趟。
我的喉咙干涩发痛,大概是感冒了。
其实我都听到了,我第一次恨自己的耳朵这么灵敏。
秦悠在那头哭,她说她的肚子好痛。
她说她好想他。
「可以来陪陪我吗,一会儿就好。」
「我不是故意的,可我真的好难受。」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对不起珠珠姐。」
「只是她什么都有了,她可以长长久久地拥有你。我只需要一会会,一会会就够了。」
陈烨真的好着急,他起身的时候撞翻了垃圾桶。
真是的,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和毛头小子一样。
秦悠肚子疼需要他陪的时候陈烨有没有想过那一年他在外地出差,我突发阑尾炎一个人打救护车。一个人做手术,一个人在元旦节的夜里忍着伤口的疼摸索着下床去厕所。
他有没有想过,我早产躺在产床上害怕得大哭。
胎位不正,要用手生生拨正。那个时候我又该有多疼呢?
真的很疼,比她疼多了。
我很久没哭过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
轩轩的小手伸过来给我抹眼泪。
「妈妈不开心了吗?」
他的眼睛很大很漂亮,很像陈烨。
小孩子嘴巴一噘就要哭,委屈巴巴地问我。
「是不是轩轩惹妈妈不开心了,妈妈不要掉眼泪,掉眼泪就不漂亮了。」
我把他抱在怀里。
「不是轩轩的错。」
「那是爸爸惹妈妈不开心吗?」轩轩挥舞着小拳头,「我去教训爸爸!」
「可是轩轩很喜欢爸爸啊,那要怎么办呢?」
「那也不可以伤害妈妈!」轩轩大叫起来,「爸爸说过,无论是谁都不可以伤害妈妈!不管什么理由,都是那个人的错!」
我一愣,轩轩却还在继续嚷嚷。
「妈妈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妈妈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她只需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我擦了擦眼泪,问轩轩:「爸爸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昨天。」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爸爸是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可我还是想让妈妈原谅他。」
「但妈妈开心是最重要的。」
我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明明还是彼此第一位。
陈烨回来的不算晚,他在我身边躺下,抱住了我,抱得很紧。
「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
陈烨的声音很沙哑,似乎两个字抽光了他所有力气。
他不擅长说谎,我也不是傻子。只是我们两个人都选择默契地没有问,给彼此留了脸面。
陈烨贴近了我,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间。
我们很久没亲密过了,却每日相拥而眠。现在想来,原来是成了习惯。
他有些情动,雪梨香味争先恐后钻进了我的鼻腔。浅淡清新的味道令人作呕,我爱栀子香,却很久没用过香水了。
她说肚子疼,你把她搂在怀里悉心安慰的时候在想什么呢?现在面对我又是什么想法?这样贴上来是为了补偿吗?
我推开了陈烨,背对着他。察觉到我的冷淡,陈烨停下动作。他安静地拥着我,没有说话。
「你爱我吗?」
陈烨说:「爱。」
「可是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陈烨把我的身子摆正了,我婆娑的泪眼出现在他的面前。
陈烨抿了抿唇,他反问我:「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他自顾自说着:「我们从小就认识,十九岁在一起,二十二岁结婚。到现在,我们知根知底整整三十三个年头。我们之间哪还有什么爱,我们早就长到一块去了。打断骨头连着肉,扯去骨血还有筋。我们早就分不开了。」
「所以我们没有爱了对吗?」
「有的。」陈烨的目光依旧温柔,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似乎只有我,「珠珠,我是爱你的。我也永远不会离开你,你要知道,无论有谁,我心里的第一除了你,只有你。」
「你的地位无可取代,所以听话好吗?」
他让我听话,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要变得不可理喻,不要变成怨妇。大家都是逢场作戏,你知道的。老冯他们外面也有人,不还是好好的。我的钱在你这里,人会按时回家,我们好好得不好吗?」
我突然理解那天燕子说的话了。
「如果你还爱他就和他离婚,如果你不爱他了,就继续过日子。珠珠你知道吗?我受不了,再多的钱再大的房子都填补不了我心里的不甘。我们是少年夫妻,白手起家一步一步有了今天的地位财富。可是人心易变,多年夫妻原来还比不过二十多岁娇媚的一张脸。可是我二十岁的时候,也很漂亮的。」
我想我和陈烨过不下去了。
见我不说话,陈烨凑上来亲了亲我的眼尾。
没有对不起,也没有承诺。他只是平静地告诉我,要听话。
要听话。
有一年陈烨在外地谈生意,被当地地痞流氓劫了道,身无分文。他在派出所里给我打电话,嘴角疼得直抽气。我心急要去找他,陈烨也是这样说的。
「珠珠,要听话。」
他在那边呵呵傻笑:「还好我给我们家珠珠买的耳环没有被抢。我藏在衬衫里兜的,聪明吧。」
我们结婚的时候没有彩礼,没有五金,陈烨说以后一件一件给我补齐。
同样的话,现在的他又是怎样的心境呢?
我找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书,去公司找陈烨助理说他不在。我的人告诉我,陈烨这时候大概在给秦悠过生日。
许是我的脸色过分难看,助理斟酌了片刻还是说了地址。
陈烨给秦悠买了房子,在轩轩幼儿园不远的地方。他可以看完秦悠顺便去接轩轩,甚至可以路过菜市场带一份菜回家。就连我爱吃的桂花糖藕都在那个小区旁边,陈烨体贴到偷情的时候还会记得我的喜好。
男人真是贪心,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原来是他们的最终理想。
我本以为自己会泣不成声,但真到了这个时候。除了捏着离婚协议书的手有点发抖外并没有多难过,隔着那扇木门。我能听见秦悠的温声软语,也能听见陈烨不紧不慢地回应。
「谢谢你来陪我过生日。」
「应该的。」
酒杯碰撞了下,我听见秦悠试探地问:「我想一直陪着你,宝宝,可以吗?」
于是杯子重重撞击了桌面,陈烨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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