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凤钗(顾明章李雁)小说免费阅读大结局_青梅凤钗最新章节

时间:2023-02-13 22:05:48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顾明章刚说出退婚二字,当即就挨了他父亲一个巴掌。
顾明章孤身跪在祠堂前,背上挨了鞭子也昂着头不肯认错。
方才一场大雪,他眉睫已经凝了一层霜色。
今日我的及笄宴,顾明章夜半才回,还染了一身酒气。
顾老爷怒不可遏,捆来了两个小厮一问便知,顾明章正在画舫跟旁人争着捧花魁。
真金白银地砸下去,一个籍籍无名的歌女,倒还让他捧成了个角儿。
今晚朔风厉烈,雪下到了脚踝。
丫鬟绿烟告诉我时,我匆匆披了斗篷冒雪跑过来,夜重雪深一个不防,摔了满手的血。
顾不上去擦,我知道顾伯父一向严苛,生怕他把顾明章打出个好歹。
饶是顾伯父打烂了两根藤条,顾明章依旧在我爹的灵位前昂着头跪得笔直。
我正劝顾伯父不要动怒,顾明章却恨恨地盯着我:
「除了我顾明章,天下就没有男人了吗?」
「你能不能不要不知廉耻地缠着我了?」
第一次听到顾明章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愣住了。
方才匆匆跑来摔了一跤也没觉得疼,如今我却觉得手上的伤疼得刺骨。
见我脸色白了,顾明章似乎有些后悔,但是他咬了咬下唇,别过头不去看我。
「畜生!」
眼见着顾伯父手中的藤条又高高举起,忽然身后传来顾伯母的声音:
「是我纵着明章的,你若要打,干脆连我一起。」
顾伯父愣住了。
「你只知明章胡闹,可知他跟着谁胡闹?」顾伯母冷着脸,「李雁。」
李雁,是贵妃的妹妹李雁?
提到这个名字,顾明章的精神一振,对上我的眼睛,又迅速收敛起来。
顾伯父迟疑片刻:「……也不能纵着他胡闹!他这样对得起荔儿吗!」
顾伯母拉住我的手,一脸慈爱:
「有什么对不对得起?」
「咱们这四年未曾亏待她,也算对得起她父亲了。」
「况且明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一妻一妾也不算什么。」
听顾伯母这么说,顾明章的表情忽然自在起来,连顾伯父都不言语了。
一妻一妾,自然是贵妃的妹妹做妻,我做妾。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我的心一点点冷下来。
「荔儿这孩子懂事,应该明白小时候的顽话,做不得数。」
是啊,小时候的顽话,是不作数的。

「我娶荔儿当我娘子!」

顾明章是顾国公家嫡出的公子,一家子如宝似玉地宠着。
而我是十岁那年,戴着孝被接进顾府的。
京城的人说我是家雀变凤凰,若不是我爹豁出命换了顾明章他爹的命,凭我们家的门第根基,我这辈子也就是个平头百姓的命。
那一日是父亲头七,顾老爷在我爹灵位前涕泪俱下,将顾家祖传的那支累丝金凤钗放入我手中:
「贤弟你且放心,我一定将苏荔视若己出。」
顾明章大我三岁,论上这四年的光景,我跟顾明章也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虽然我十岁他害我进鱼池里落下咳喘的病根,十二岁跟人斗鸡把我娘的遗物金桂流苏簪子输给旁人,十三岁带我逛娲神娘娘庙会把我弄丢……
任我哭得如何厉害,只要顾明章一根栗子糖,一颗渍青梅,一定能哄好我。
顾明章以为我好哄,却不知我是真的喜欢他。
从他十三岁那年就喜欢他。
十三岁的顾明章将我护在身后。
这天我们去偷摘东街酒坊的果园,被人家捉个正着,酒坊的掌柜提着我俩兴师问罪来了。
「爹!错了!我下不敢了!」
顾伯父自然是生气,顾明章的屁股挨了顿竹笋炒肉。
顾伯母却觉得这不算什么,只戏谑我:
「荔儿再跟着明章胡闹,当心今后嫁不出去。」
「那我娶荔儿当我娘子!」
顾明章这么说着,将我护住。
顾伯父倒是被气笑了,但是罚跪仍不可免。
等他们都走了,顾明章悄悄挪到我身旁,偷偷塞给我一颗小小的青梅,冲我挤眉弄眼:
「喏,他们不知道我还藏了一个。」
那颗小梅还未熟,被他藏在袖中,捂得有些温热。
我忽然想到刚刚他说的那句话,脸上顿时滚烫起来。
顾明章却凑近,近到我能看见他脸上一层细细的绒毛泛着光:
「快吃呀,你不是最喜欢梅子吗。」
见我不语,顾明章又喋喋不休地问:
「怎么啦?你是不是担心我被打了?没事,我爹没吃饭,根本不疼。」
我红着脸在他的注视下咬了一口,他才放下心来,冲着我笑:
「是不是很好吃?」
不好吃。
那颗青梅的滋味到现在我都记得。
是我吃过最酸最涩的果子,一口咬下去从舌尖麻到心头。
「……好吃。」
听我这么说,顾明章笑了,这一笑却扯痛屁股上的伤,笑得龇牙咧嘴:
「那好,下次还敢。」

2
顾明章挨打的第二天,李雁就上门拜访了。
他和李雁的事情,我隐隐猜出了缘由。
半年前,顾伯母说是得了一幅好画,唤我和顾明章去瞧。
是一幅群芳宴,里面的贵女们或是说笑或是垂眸沉思。
他看到一个坐在河边垂钓的少女时,指着她惊喜地拍手:
「我就知道她是个女的!」
正是最得宠的贵妃娘娘的妹妹李雁,提起她,连国子监里最耐心的夫子都直摇头,说她顽劣不堪。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试探地去问顾明章,他却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了你也不懂。
我及笄那日,他是和女扮男装的李雁在花楼对面的赌场开盘,二人争着捧两个才入行的伶人,真金白银砸下去,就看谁捧出了这秦淮街的头牌。
如今想来,可能他们半年前就认识了吧。
顾伯母很喜欢李雁,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上了好半天的话,二人亲如母女。
顾伯母说她原本也是将门之女,与李雁一般不爱拘束,最讨厌那些古板木讷的闺阁小姐,如今见了她觉得像是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李雁穿着一身红裙,如一团鲜活的火焰。
见顾伯母如此重视,顾府上下连采买的仆妇都多了话头,说自家少爷挨了打,把贵妃妹妹心疼得不行,亲自来探望呢。
我去送药时,正瞧见李雁坐在顾明章床畔对着他好一阵嗔怪,怪他失了今日的约,还问他自己赢了他服不服气。
大约没见过她穿女装的样子,顾明章呆呆地看了好一会。
直到我进来,他才回过神。
李雁见他走神,顺着回头,看见我手中的药,便笑道:
「你就是苏荔?顾明章的妹妹?」
妹妹?我一愣。
顾明章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李雁没有察觉其中的尴尬,仍仔细瞧我。
忽然她拍手一笑:
「我就觉得眼熟!原是像明章你捧的那位牡丹姑娘!」
他捧的牡丹姑娘?花楼里的歌伎?
我不自在地握着手中的药瓶。
里头的药是我熬的,又知道顾明章吃不得苦,一个晚上看着火,用蜜熬成了药丸。
眼瞧着桌子上一堆药,堆成了小山,是放不下我的了。
「姐姐你的放这。」
李雁大大咧咧地将自己带来的大小包裹放地上,接过我手中的药瓶。
她很大方地冲我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拉着我一并坐下:
「我听明章说过你,说你比我大两个月,又是南方来的,难怪温柔娴静。」
「如今见了才知道,真像是雪水做的姑娘。」
「这药是你亲自配的?明章跟我说过,你家原是开医馆的。」
她的手是热的,脸上的笑容比冬日的阳光还明媚许多。
她红袖盖在我月白衫子上,如雪上开出的一朵艳丽玫瑰,如此鲜艳的红,雪色自然只是陪衬。
难怪顾明章宁肯挨打,也要退婚。
李雁正叽叽喳喳说上许多,顾伯母身旁的丫鬟宝珠来传话了,请李雁姑娘过去。
临走时,她又看了眼顾明章:
「你藏了这么好的姐姐在家里,也不带来给我瞧瞧,小气鬼!」
李雁拉着我走到门口,悄悄摘下一对珍珠耳坠放到我手上:
「姐姐,我第一眼见你就喜欢得不行,咱们以后可要多来往。」
那对珍珠色泽俱佳,我也没见过顾伯母有成色如此好的珍珠。
而她不过随手就摘下送我了。
外头下了雪珠,她掀了帘子撑了伞出去,叮嘱我快回去,怕我挨了雪气。
我站在帘子外看她,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过头冲我笑。
顾明章自觉心虚,不去看我。
我取出袖中定亲的攒丝凤钗递给顾明章:
「还给你吧。」
攒丝凤钗在我袖中捂得温热,雪光下十三根尾羽熠熠生辉,振翅欲飞。
顾明章愣愣地看着我,竟然不敢伸手去接。
我将凤钗放在他面前,顾明章才看见我手上的血痕,下意识去问:
「你昨天摔着了?疼不……」
下一刻他又意识到自己话多,慌忙打住,把头别过去不看我。
「伯母很喜欢李雁姑娘,我知道。」
「你很喜欢李雁姑娘,我也看得出来。」
「但是既然说了我们是兄妹,从此我便唤你一声兄长。」
听我这么说,顾明章忽然急了,他挣扎起身去拉我的袖子:
「我不是不喜欢……况且我母亲说,可以让你做……」
做什么?做妾?
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难道他家以为我贪恋权势富贵到了这个地步?
还是你顾明章如此瞧得起我们四年的情分,以为我可以为你做小伏低?
「不提伯母,你是怎么想的?」
顾明章没了主意,不再言语。
屋里的烛火随着屋外呼啸的北风轻轻摇曳,照见他眼中的迟疑。
眼前男人懦弱又自私,我想不明白,那个让我仰慕的少年怎么成了眼前如此陌生的模样。
哪像四年前那个为我偷青梅,挨了打还跟我笑,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少年。
我起身离开时,外头雪已经下到了脚踝。
十二月大雪弥漫,万物萧索,早已不是青梅的季节了。

3
李雁和顾明章的婚事定了下来。
听说李家是不大愿意的,他们有些瞧不上式微的顾家。
如今贵妃圣眷正浓,李家还有个争气儿子在北荒立功,很得圣上青眼。
但是架不住李雁喜欢和外头传的风言风语,说她和顾明章不清不楚。
两家相谈时,李家话里话外带着刺,顾伯母便有些不快。
不过到了大喜这日,两家脸上都是带着笑。
鞭炮炸开一串脆响,顾明章踹了轿门。
李雁下了花轿,一身织金绣凤的鲜艳嫁衣,据说绣进了足足十来斤的金线。
吹打嫁妆队伍如凤尾逶迤,新娘子进了门拜好天地,嫁妆队伍还没停妥。
来往宾客不绝,却看见一位佩长刀,风尘仆仆的男人径自穿过锦衣华服的宾客,他一把勾住顾明章脖子,笑道:
「好小子,成家了?」
众人一时想不起眼前不修边幅的男人是谁,依稀从他那柄睚眦纹长刀和横贯鼻骨的那道伤疤猜测:
「……林将军?」
林将军,林晏。
我依稀有些印象,从前小时候常与我们闹在一起,后来随他爹去北荒打仗了,再听说他的事情就是前线的捷报。
当初与顾明章差不多的个子,甚至比他还白净些。
如今北荒的风雪和刀光里滚一遭,如今倒像是北方食肉啖血的蛮族。
顾明章一愣,随机用力回揽住他:「当你不来了呢!」
「怎么也得看看新娘子。」他笑着塞给顾明章一个锦盒,「我来得匆忙,没带什么像样的礼,只是这药难得,北荒笑尸山深处也难得一株的雪莲,弟妹早些年冬天被你害得掉进水里你还记得不,后来大夫不是说得要雪莲……」
林晏自顾自地说起从前,却没发觉顾明章的脸色不好看。
直到顾明章喝醉的朋友过来调笑:「贵妃娘娘的妹妹,还是你小子有本事。」
林晏这才一愣:
「……那她呢?」
「林晏哥。」我冲他一笑,「我是顾明章的妹妹。」
听到妹妹这个词,顾明章的表情忽然有些不自在。
他猛地回头看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局促,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顾明章手中夺过锦盒递给绿烟:
「给你家小姐的。」
我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身形高大,眉目如星,北荒的朔风打磨出他的棱角和粗粝的皮肤,鼻骨横贯一道伤疤,不似京中养尊处优的少爷,倒像是他配的那把古朴苍郁的长刀,蓄势待发,渴血出鞘。
他往那里一站,似有北荒厉烈的风吞山踏海而来,就衬得京中傅粉少年弱不禁风。
甚至还不如他腰间那柄长刀来得强壮。
绿烟哆哆嗦嗦接过那个盒子,像是被吓得不轻。
他愣愣地看了我许久,忽然笑了:
「荔儿妹妹,好久不见。」
我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林晏,相比顾明章,他更像个稳重的兄长,也许是因为家道中落,所以比泡在蜜罐子里的少爷们心性更成熟些。
顾明章害我落水,是他跳进冬日结冰的池塘将我救上来;顾明章赌输了我的簪子,是他当了自己心爱的宝刀,被父亲以为他学会了赌博宿妓,一顿毒打也没说出是为我赎簪子。
曾经顾伯母调侃他对我太好,说把苏荔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他说不好。
「林晏哥,别来无恙。」
许是觉得这样的氛围不好,顾明章打断了我们,说他好容易回来,必要好好款待他,说什么也得留他三日五日。
三日后是新娘回门的日子,也是花朝节。
李雁盘起了为人妇的发髻,亲热地挽着顾明章的手臂,惹得仆妇们窃笑,顾伯母几次想说教她,想了想终究按捺下去,叹了口气:
「倒是荔儿这孩子知礼数。」
李雁似乎听到了,仍假装听不见。
听下人们说这几日早起敬茶,顾明章起得迟,连带着李雁也迟了,顾伯母早有微词,只不过二人新婚,按下不表。
李雁白日回门,晚上又是花朝集会,从前出了阁的姐妹们簇拥着李雁,笑着闹着好不热闹。
衣带香风,张灯结彩,三公主的画舫停在岸边,借着花朝节为她及笄的女儿朝玥郡主挑婿,京中数得上号的贵门子弟都来了。
所以林晏也来了。
他远远地冲我一笑。
除了投壶射覆,有一样东西却与往年不同。
力夫们推来四层楼高的花架,上头绑了各类花束,从魁首白芍药到次第不等的十二花。
三公主想得周全,将来的女婿除了文赋,武功也得数得上。
李雁拍手笑道:「旁的倒算了,只是那捧白芍药难得,从前在姐姐那里见过,似乎叫什么迟来雪,稀罕得很。」
听她这么说,顾明章下意识看向我。
从前得了什么稀奇玩意儿,顾明章总是先来问我喜不喜欢。
所以这次也习惯了。
我装作没看见顾明章,将目光投到那捧花上,收回目光时,发觉林晏也在看那捧花。
我们目光短暂相触,又各自避开。
少年们跃跃欲试,可那一捧白芍药如皎月高悬,任由其他花儿有主,她仍高居魁首,不免让人望而却步。
「明章,我想要那个。」李雁拉了拉顾明章的袖子。
顾明章上前一步,拉满了弓,却只是擦边而过。
因为几乎是同步,林晏上前一步,满弓似月,离弦之箭呼啸着穿过钉板,只见尾羽。
那捧白海棠花瓣被箭风震得颤动,花瓣纷扬而下。
林晏站在那里,月白色的花瓣落在他护臂上,像北荒的雪。
记忆里那个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
他站在那里回头冲顾明章一笑,似乎在跟我炫耀这花归他了。
三公主眼里的欣喜几乎掩盖不住,顾明章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挤眉弄眼暗示他将这捧白芍药拿去讨朝玥的欢心。
而林晏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袖了那捧白芍药而去。
众人咋舌,不懂林将军是什么意思。
「在下只是喜欢这捧花。」林晏说,「没有要送给别人的意思。」
绿烟偷偷跟我耳语了一番。
「给你。」
他将这花递给我,却不看我。
月渐西沉,这里偏僻,喧嚣都被隔在对岸。
芍药藏在他袖子里,他看到我多看了那白芍药一眼,又怕我当众难堪,所以偷偷给我。
可是那花藏在他袖子里,花瓣已经凌乱不堪。
他有些懊恼:
「明明刚才……还挺好看的……」
他不擅长整理那些花儿,若说射箭杀人他绝不手软,碰上娇艳柔软的花儿他反而手忙脚乱。
于是他的心事如那捧芍药上的折痕一样,欲盖弥彰。
我忍不住笑了,林晏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
「你要多笑笑呀,很好看的。」他说,「我这次回来,明章那小子竟然成家了,荔儿你也比以前安静了许多,从前你总是跟在他身后,叫他明章哥哥,我那会真嫉妒他,做了什么蠢事都有一个妹妹那么崇拜他。」
「你记不记得当初咱们第一次见面,我拿着糖,骗你喊我哥哥,还把你吓哭了……」
「后来我出去打仗了,你跟明章来送我,你拉着我的衣袖一直哭,还是明章骗你说我出去给你买糖了,你才不哭。」
「再后来你给我寄了一件冬衣,上头绣了一簇桂花,你跟我说京城的桂子开了,只要到开桂花的时候你就会想到我。」
说到过去,林晏的表情也柔和多了。
我听他说了很多,从从前说到今日,从北荒的雪说到京城的月,从那支金桂流苏簪子说到这捧白芍药,从顾明章说到李雁,却独独不说自己。
我看着他横贯脸上的那道伤,想到他在顾明章大婚那日风尘仆仆地赶来,想到那盒沾着雪水的雪莲和他方才射箭时露出的破绽。
我轻声打断了他:
「林晏,你要不要娶我?」
月色如水,照见他一脸错愕。

4
林将军娶亲的消息一瞬间传遍了京城。
「娶的是哪家的女儿?咱们三公主能乐意?」
「那个护主而死的苏侍卫家的,苏荔。」
「可怜哟,年纪轻轻就没了爹娘,娘家没半个人指望。过两年三公主的掌上明珠下嫁,这不得贬妻成妾?」
「你就说这苏闺女怎么想的,咱们是瞧着她跟那位顾小公子一块长大的,怎么说变就变了。」
外头的风言风语传来时,我正在屋子绣我的盖头。
上头的金凤栩栩如生,只差点睛一笔。
「小姐,顾公子来了。」丫鬟绿烟小声说了句。
我一愣,银针戳破了指尖,凝出一点红豆。
珠帘被噼里啪啦地撩开,卷进一点初春的寒意。
我一抬头,他身上还有不知哪里沾染来的脂粉香气,看我时有一瞬间的迟疑,不知是不是对曾经两小无猜时光的怀念。
然而当他看见了我手上织金绣花的红盖头,那点迟疑瞬间消了:
「苏荔,你当真要嫁人了?」
他犹豫片刻,我抬头看着他。

顾明章生得俊美,剑眉星目,身上尽是高门子弟的骄纵和少年意气。
但是今日,顾明章来找我一定不是因为后悔,说不定是幸灾乐祸。
「你当真要嫁给林木头?」顾明章又在明知故问。
「当真。」
我和林晏商定的第二日,林晏的媒人们就上了门。
连顾伯父都没反应过来,聘礼便如流水一般送上来了。
「他是长得好看些,但是性子冷得要命又古怪,连朝玥郡主也喜欢他,到时候要是她嫁过来,捂不化这块冰疙瘩你可要倒霉了。」
我放下手中的绣活看着他:
「顾明章,你就为了过来跟我说这个?」
顾明章见我不悦,悻悻地说了句不识好人心:
「我是好心来提醒你退婚还来得及!你以后跟他闹别扭可别哭!被朝玥欺负了也别跟我哭!」
顾明章说罢便摔了帘子走了。
我捏紧了手上的盖头,说不担心是假的。
可前些日子,顾伯母已经对李雁颇有微词,绿烟听说她抱怨娶妻娶贤,李雁却举动自专,并说如果娶不了贤妻,纳个贤妾也好。
我的处境我心里清楚得很,除了林晏,我还有什么好去处吗?
林晏请旨,圣上赐了婚。
手旁的嫁衣织浮金,绣桃花,华丽得叫人心惊。
是林晏派人送来的,据说是百里加急,姑苏最好的一班绣娘昼夜不歇绣出的。
上头的桃花娇艳正酣,不像外头的桃花才结了花苞。
桃华灼灼又如何呢,风雨过后,终究逃不过凋零为泥的命。
出嫁这天是万里无云的晴日。
「郎才女貌!大喜大喜!」
「顾家也算对得起苏侍卫了,将那苏家小女视若己出。」
来往宾客道喜不绝,想和林晏攀关系却不得门路的人今日几乎要踏破了门槛。
花轿里的我顶着沉沉的凤冠,一天的繁文缛节下来,只觉得饿得头晕眼花。
花轿停下的时候,我身形已经有些不稳。
「踢轿门!夫纲振!」戴着牡丹花的喜婆尖声喊了句。
我怕这一晃,正要抓住花轿,却有一双手撩开了轿帘。
这手好看,握刀砍人想必也是干脆利落。
「请娘子下轿。」林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我的想法。
我正犹豫这是否不合礼数,毕竟喜婆都说了不踹轿门,夫纲不振。
「你不踢轿门吗?」我问道。
「不踢。」
连牵红都没有,只是隔着一方红帕,我将手搭在他手上。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我。
「苏荔穿嫁衣可真好看。」
「顾明章可别看了,那是朋友妻了。」
「等下咱们闹洞房,新娘盖头掀了,咱们瞧瞧,是吧顾明章!」
是顾明章和他的那群纨绔兄弟们打趣。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听到了这话,林晏的手微微绷紧了一下。
一切礼毕,我觉得自己饿得头晕眼花,连着手都发抖。
「你是怕我?」林晏掀起我的盖头,「还是舍不得他?」
银烛高烧,熠熠烛光照见他凌厉的一张脸。
谁知他看着我,像是我负了他似的:
「我倒宁愿你怕我。」
比起来我舍不得顾明章,他宁愿我是怕他?
我怀疑我听错了,不等我细想,外头吵着闹洞房的人已经炸开锅了。
林晏起身开了门,那些在门口凑趣的少年们摔作一团。
我看见了他们身后,站在庭院里的顾明章。
庭中月色正好,一地明霜。
屋内红烛摇曳,一室铺红。
我们这样倒像是站在两个隔绝的世界。
一眼瞧见了我,顾明章愣在原地,久久没有把目光从我身上挪开。
林晏冷冷地看了顾明章一眼,才要说话。
我从身后轻轻拉了拉林晏喜服的衣摆:
「还未喝合卺酒。」
林晏一愣,回身笑道:「好。」
外头的声音渐渐消了,他们不敢造林晏的次,只不过借着闹洞房的名头过来凑顾明章的趣。
饮了合卺,吃了喜饼。
我紧张地坐在床上,有很多想问的话。
林晏却拿出一沓房契并着账本,连着那柄三尺青霜剑压在上头。
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林晏知道这门婚事是顾家委屈了荔儿,这是林晏全部身家,今后都交给荔儿。」
他这般坦诚倒叫我意外,只是他还叫我荔儿?
我抬眼问他:
「你知道我和明章的事,那为什么还要娶我?」
「那为什么答允我?」
「旁人说我薄情寡义,朝三暮四,不嫁你也嫁不了更好的。」
「旁人说我冷酷无情,无趣古怪,不娶你也娶不到更好的。」
我看着他,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很难想象旁人嘴里的林将军能说出这种话。
见我笑了,林晏弯了弯嘴角,他伸手为我卸凤冠和钗饰。
他似乎很不习惯这些花样复杂的首饰,动作都小心翼翼,当他的手碰到衣带时,我下意识身子一滞,他一愣,很识趣地转了话锋:
「明日还要进宫谢恩,早些歇息吧。」
一夜无话,我躺在床上,我和林晏中间像有一道护城河,二人秋毫无犯。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地落了,我本睡得就浅,一道春雷骤起,我抓紧了手中锦被。
察觉到我的紧张,林晏轻声开口道:
「别怕。」
他声音温柔,倒意外地叫我安心。
我迷迷糊糊地睡去,恍惚间我梦到了我在姑苏的家。
也是这样的春夜,外头雷声阵阵,我躲在娘亲怀里,娘亲为我拢好被角,轻柔地拍着我的后背,耐心地哄着我睡。
我爹轻轻推门进来,小声责备娘亲太娇纵了我,今后可怎么办。
「荔儿一辈子娇纵又如何,有咱们在呢。」
梦里雨声淅沥,雨水的潮气和桃花的香气就顺着雕花的木窗钻进来,被子里干燥温暖,好像我可以一辈子不用长大。
「娘亲……」
梦里我落入一个温柔坚实的怀抱,好像有人为我把眼泪小心地擦干。
朦朦胧胧间,我又梦到了顾明章。
他还是那样顽劣不堪,翻窗进来,一脚踩在我梳妆台上,将信将疑地问我:
「喂!苏荔,你真的嫁人了?」
「也好,再也没人缠着我了。」
「喂……」
我觉得他很烦人,伸手去赶他,却看见顾明章变成了一只雪白的鸽子,扑棱棱飞走了。
我猛地坐起身睁开眼,却发现我正枕在林晏的手臂上,窝在他怀里,看上去亲密无间。
那昨晚的梦……
我的脸腾地红了,慌忙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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