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个盹儿,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毯子,陈锦颐不见人影了。
他不在,我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母亲正巧过来,她拾起压在石桌上的一幅画,扑哧笑出声。
我凑过去一瞧,看见画里的我歪在摇椅上,睡得口水直流,嘴边儿还题着小字:烧鹅、烧鹅……
母亲笑得停不下来,我的脸噌地烧起来。
嘟嘟囔囔地骂:「陈锦颐人呢!」
「娘,你还是给我找个离家近的吧,我也觉得他不怎么样。」
母亲摸摸我的头发,又摸摸我的脸。
「他呀,给你买你做梦都想吃的烧鹅去了。」
她笑着笑着就红了眼圈,欣慰地感慨:「我就知道,我闺女是个有福气的。」
我出门接烧鹅,跟沈玉安撞个正着。
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见我,慢慢起身,拍拍衣摆上的灰。
「我今天,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没来。」
他颓着肩膀,神色落寞。
「流景,你不在我身边,做什么都没意思。」
「那天的事,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我只是怕你伤到方婉,荣恩侯会找你麻烦。」
「方婉的心也不坏,她只是想和你亲近,你别因为我,就对她那么大敌意……」
我笑了。
沈玉安的话停在嘴边,或许是我表情里的轻蔑太明显,他有些受伤地看着我。
从前我以为,若我和他告别,一定会有很多话要告诉他。
我要让他知道,他是如何伤害我,又如何让我心碎。
我们十几年的感情,是如何被他糟蹋得面目全非。
真到了这一天,我想了想,却觉得,说什么都是浪费,都是多余。
我笑着说:「别太自以为是,殿下。」
「日后别来了,陈锦颐看见你,会不高兴。」
说着话,陈锦颐就出现在巷口。
他像晚归的良人,懒懒地向我挥手。
我朝他跑过去。
沈玉安带着哭腔,在我身后问:「就算孤娶了方婉,你也无所谓吗?」
是的,我无所谓。
沈玉安,省省吧。
没过两天,宫中传来消息,说沈玉安跪在殿前,非要娶方婉为妻。
虽说方婉如今是荣恩侯府的女儿,但到底,她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
有些东西需要沉淀,拥有一个头衔,并不代表拥有相应的能力。
沈玉安贵为太子,他要娶的不是一个头衔,而是一个贤德的皇后,关乎国体,关乎国运。
可是,他是铁了心的,在早朝上当着群臣的面,跪地不起。
皇上只能咬牙答应,否则,就是打了荣恩侯的脸面。
大婚敲定后,方婉一跃成为京城最受追捧的贵女。
我跟她在赏花宴上遇见,她被众人簇拥着,瞧见我,笑眯眯地叫了句:「南姐姐。」
「八月八日我就要与殿下完婚了,我好开心啊,你快祝福我。」
「不过这回,大约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声姐姐了。」
「再见面,就得你给我行礼,叫我声太子妃娘娘了。」
八月八?这不是巧了吗?
我突然记起,梦中那晚洞房花烛,方婉留信出走。
拜她所赐,那一夜,成了我的噩梦。
现在,轮到她了。
沈玉安大婚那天,我跟陈锦颐订婚的消息,也传遍京城。
听说他心不在焉,在婚礼上弄错好几个流程。
睡觉前,宫中传来回信,说沈玉安和方婉在洞房里大吵一架,她大哭大闹,颜面尽失。
我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听笑话,想着下次见到方婉,要怎么戳她痛处。
第二日清晨,母亲气冲冲地来找我,说沈玉安昨晚在我家门前守了一夜。
如今全城百姓都传疯了,有人说太子荒唐,有人说方婉横刀夺爱,还有人说我心机深重。
因为一个沈玉安,搅得大家都面上无光。
我怎么都想不到,他居然能这么糊涂。
上辈子和这辈子,他都要害死我。
姑姑派人来请了几回,让沈玉安回宫,他只当听不见。
我家大门紧闭,只能以静制动,省得再闹出点别的荒唐事。
母亲生怕影响我的婚事,捂着心口倒在榻上,说不出话。
我心疼得恨不得拿刀出去捅了沈玉安。
我家屋顶上愁云密布,院外突然有人喊:「不好了,陈家郎君跟太子爷打起来了!」
我手忙脚乱地赶过去,看见沈玉安灰头土脸地倒在地上。
陈锦颐长身玉立,白色的袍子不染纤尘,半点没有打架的样子。
他垂眼俯视着沈玉安,整个人杀气腾腾。
他说:「一个草包,也敢跟我陈家找不痛快。」
「今日你是太子,明日呢?」
等回头看见我,他又马上笑了。
好像刚刚那个嚣张跋扈的陈世子,不是春风化雨的陈锦颐。
「我给你带了烧鹅,母亲自己做的,她让我带来给你尝尝。」
他晃晃手里的包裹,我才看见,他的拳头受伤了。
他字里行间,说得好像我已经是他家的人了。
他的态度于我的名声而言,可以说是力挽狂澜